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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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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很長一段時間秦春雨都沒有去找士心了。她陷入了一種空前的矛盾中。 大學即將畢業,按照她最初的想法,大學畢業之後她要想辦法留在北京工作,她知道士心需要有人照顧,她也想留在士心身邊陪伴著他。士心除了一顆善良的心,沒有學歷,沒有健康,甚至連一個可以預期的未來都沒有,他幾乎什麼都沒有。但就是他的那份善良深深地吸引著秦春雨。春雨從他羸弱的身上感覺到一種自己都說不出來的東西,她深深地被這種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東西吸引著,她希望一輩子守候在士心身邊。 她從來都沒有對士心說過自己的心思,因為她知道士心根本上就很明白,但是他沒有作出回應。事實上,春雨很清楚地知道,士心在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作出回應,否則他就不是張士心。 儘管如此,春雨還是願意留下來,留在士心身邊。 女孩面臨著一場艱難的抉擇。 當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母之後,遭到了父母空前強烈的反對。早在兩年多以前,她就把自己被士心解救的事情告訴了父母,也把士心後來失學的種種情由都告訴了父母,那個時候父母一直都不住地稱讚士心,為他的遭遇鳴不平,被他的那種倔強和頑強深深打動。但是春雨沒想到,當她決定留下來陪著士心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竟然是自己的父母。 經過了無數次的商量,也經過了無數次的爭吵之後,春雨終於知道,父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答應自己和這個病秧秧的張士心之間的事情了。女孩柔腸百轉,心裡有著千般捨不得,萬種不願意,卻不得不面對最後的別離。因為她同樣知道,就算父母同意了,士心也一定不會答應和她在一起。士心不會跟任何人在一起。至少暫時根本不可能答應。 她決定和士心談談。 7 「哥,你別勸我了。不是說證據不夠麼?我要把孩子生下來,看他還怎麼抵賴!」金花很堅決地說。 儘管金花撕心裂肺地哭喊著痛駡那個被阿桑打傷的傢伙,也跟員警說明了事情的原委,但桑德偉還是因為構成故意傷害被送進了法院大門,被判處一年有期徒刑。強姦金花的人沒有受到處罰,反而獲得了賠償。法院判處桑德偉賠償他醫療費及營養費四千多元,金花的起訴因為證據不足被駁回。 士心沒想到在他生命的最後兩年裡竟然會發生這麼多事情。他本想平平靜靜地生活,直到自己再也不能站起來的時候為止。但現在,除了忙碌的工作,他還必須操心很多事情。在這個時候他甚至忽略了秦春雨。 那天春雨給他打了一個傳呼,傳呼機的螢幕上清晰地出現了「我愛你。不離不棄。」七個字,他一點也沒有感到震驚,沒有絲毫的開心,也沒有覺得這件事情很難處理,因為他的選擇是惟一的,那就是讓春雨離開,去過她應該過的美好生活。 一連幾天他的傳呼機上都是那七個字,但他沒有去找春雨,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給她打。除了忙著上班,他就在忙桑德偉和金花的事情。 桑德偉最終進了監獄,金花卻在這個時候要堅持把孩子生下來指證那個強姦她的人。士心不知道這樣做最終的結果是什麼,但是他很堅決地反對金花這樣做。 張士心註定是一個管不住自己的人。就在探望桑德偉回來的路上,他一邊走一邊耐心地勸說金花不要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他又做了一件讓他後悔的事情:他發現了一個正在東張西望地撬自行車車鎖的人,並且不顧金花的阻止沖了上去。他一把就抓住了那個小偷,但接下來就讓張士心追悔莫及。那個小偷掙扎了半天,氣急敗壞地從袖口裡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一刀就刺進了士心的肚子。 他感到肚子上有點冰涼,緊接著是疼痛。但他的手沒有鬆開那個人,反而抓得更緊了。那個小偷慌張地鬆開了刀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士心面前:「大哥,您就放開我吧!我不想刺傷你的!」 士心咬著牙很堅決地搖了搖頭。他想說話,但是嘴巴竟然怎麼也張不開了。他低頭看看,自己肚子上插著一把刀,只剩下刀把兒露在外面,鮮血正汩汩地從傷口流出來。他忽然感到一陣難過,母親蒼白的臉龐,蹦蹦跳跳的小妹妹萍萍,默默地埋頭抽煙的父親,在雪地裡咯咯笑著的阿靈,所有他熟悉的人一個一個迅速地從他眼前滑過。 「我終於沒能熬過這一年。」他對自己說,一隻手緊緊抓住那個小偷,另一隻手從肚子上拔出了那柄刀。 「噹啷」一聲,刀子落在地上。鮮血立刻從肚子裡湧出來,在地上噴濺成一朵巨大的花團。他聽見金花在不遠處撕心裂肺地哭喊著,他看見很多人圍了過來,他感覺自己慢慢地飄了起來。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所有的疲倦和辛酸都隨著汩汩流出的鮮血溜走了,他的身體正慢慢變得空明起來,再沒有一點勞累的痕跡了,再也沒有無窮無盡的苦難了。他在這個瞬間看見了母親,看見了妹妹,看見了阿靈,看見了春雨,聽見了金花的哭聲,所有牽掛的人在眼前歷歷而過,他似乎再無遺憾了。 「我走了。」他對自己說,然後緩緩地倒了下去,臉上現出一個讓人不敢相信的格外輕鬆的微笑。 「哥……」金花一聲尖叫,撲了過去。 第十六章 1 生活回到了一個空前緊張的狀態,張士心也站在了一個從來沒有面臨過的全新起點。只不過這個起點比他以前經歷過的每一個起點都要艱難。 從醫院出來之後,張士心後悔萬分。因為自己的這一次衝動導致他住院兩個多月,幾乎九死一生,不但失去了所有的工作,還欠下了一大筆外債和一份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還清的人情。他不知道這筆錢是不是應該被稱為外債,但他知道,這份情意自己一輩子都不能還給秦春雨了。 被他抓住的小偷在他重重摔下去的那個瞬間掙脫他再也沒有力量的手,飛快地逃走了。他根本沒有錢給自己治療,金花也沒有;這一次,他只有靜靜地等待死亡了。員警把他送進醫院,醫生做了簡單的包紮之後,員警開始詢問金花,然後開著警車呼嘯著抓兇手去了,只剩下他和金花躺在醫院急症室外面的長椅上。 「哥啊!你傻不傻啊?就你多事兒,那麼多健健康康的人都不管的事兒,你管什麼啊?」金花的肚子已經有點兒隆起了,士心躺在她懷裡,頭枕在她腿上。失血過多讓他變得不但虛弱,臉上也完全沒有了血色,蒼白得如同秋天的樺樹皮。嘴巴裡很幹,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緩緩地說:「別怕,我命硬得很,肯定死不了。哥不是壞人,老天一定幫我。」 事實上在他被送進醫院沒有錢救命的時候,幫他的不是老天,而是秦春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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