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最好不相見(66)

六十六

　　面對著電腦頁面上那個賣米司非酮的網站，秦南咬了咬牙，用滑鼠點下了購買鍵。藥物第二天就被快遞送了過來。秦南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閱讀英文說明，幾乎倒背如流。她知道，只要將這些藥吃下去，一共六粒，連吃三天，那麼這個小生命就將不復存在。她將完全割斷與秦北之間最後的一絲血肉聯繫，她不會再受困擾，可以繼續走自己早就決定好的道路。

　　可是，直到攥著藥的手關節泛白，她還是沒有勇氣將那兩粒小白片吃下去。

　　不知是希望在秦北的聲音裡找到勇氣，抑或是同他做最後的訣別，秦南突然想到了什麼，顫抖著雙手打開了秦北送給她的mp3。音樂瞬間灌滿了她的鼓膜，秦南打了一個激靈，因為這首歌的名字是《When A Child Is Born》--《當一個孩子誕生》。難道是上天在幫她做選擇嗎？不然的話，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讓她聽到這首歌？平時再熟悉不過的音樂突然在此刻對秦南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意義，以往沒怎麼注意到的歌詞也突然清晰，每一句都敲打著她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

　　一道希望之光，在空中閃耀

　　一顆微星照亮了天上的路

　　橫跨整個大地，開啟了一個嶄新的黎明

　　這都是因為一個孩子的誕生

　　……

　　悲痛與苦難將被遺忘，永遠被遺忘

　　那是一個夢想，一個幻象

　　但未來很快就會實現

　　橫跨整個大地，開啟了一個嶄新的黎明

　　這都是因為一個孩子的誕生

　　"當一個孩子誕生"，"孩子"，"誕生"，當這幾個關鍵字充斥了秦南的腦海，在她的頭還沒被漲裂之前，秦南關掉了mp3，並破天荒第一次在不洗澡的時候將它摘了下來，扔到了視線之外……

　　好吧，秦北，你贏了。

　　秦南將花高價網購來的藥悉數沖進了馬桶，同時也下定了決心，她要生下這個孩子，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也要將他好好兒養大。

　　一旦決心已下，秦南內心反倒安定了下來，覺得自己飄忽的生命刹那間有了方向，就好像是一個不知道為什麼而活的人突然發現了活著的意義和價值。她暗暗慶倖沒有在衝動之下喝下那些藥，她甚至想感謝秦北，在那麼關鍵的時刻用那首歌提醒了自己，更要感謝的是，他給予了她一個孩子，一個他們倆的孩子，這樣，他們將畢生血脈相連。

　　在人生的岔路口，一個決定將改變人的命運，顯然，秦南所做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決定。一個異國他鄉來的留學生，連獨立生活都要從頭學起，現在卻下決心做一個單身母親，這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更需要堅強的意志和信念支撐。秦南沒有退卻，她仿佛一夕長大，突然感到了自己肩上的責任，從今以後絕對不能軟弱，因為她將是一個母親。

　　思慮再三，秦南第一次動用了她在秦氏的股票分紅，那上面的數字嚇了她一跳。之前她一直覺得這筆錢和自己沒有關係，因此從來沒有刻意關注過上面的金額。但是現在她必須要動用這筆錢，不然她沒法養育這個孩子，最起碼，她不能讓他降生在學生宿舍裡。

　　秦南有一個信念，那就是，既然決定要讓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要盡最大的努力，給他最好的一切。自己已經註定不能給他一個父親、一個完整的家，那就不能再讓他受到另外的委屈。既然是秦家的骨肉，那麼用這筆錢來養育也說得過去吧。大不了，等將來自己能夠自食其力後再歸還，以目前的狀況，秦南別無他法。

　　在學校附近租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寓，秦南在相姬充滿疑慮和不舍的眼神中搬了出去。導師她已經見過，課程也不多--在美國要想拿到碩士學位還是相對容易的，只要論文通過就可以，所以秦南並不擔心學業。現在最令她惴惴不安也是最為緊張的事，就是等待這個小生命的降臨了。

　　秋天過去的時候，秦南的身子逐漸笨重了起來，僅僅是拿著一台筆記本穿行於家裡和學校之間，已經讓她倍感吃力。挺著大肚子去上課，引來多方側目是難免的事，但秦南始終坦然面對，反而受到同學和教授的讚賞。

　　隨著腹中胎兒的生長，秦南感覺她自己也在跟著不斷地成長。她變得越來越堅強，也越來越從容，那個尚未謀面的小生命已經完全成為支撐她生命的力量。

　　秦南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讀書和學習如何做一個好母親。孤獨的時候，她就和肚子裡的寶寶說話，她相信他是能夠聽得到的。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在身邊，這是讓秦南倍感欣慰和感激的一件事。

　　到了耶誕節的時候，秦南不得不通過仲介找到了一個華人婦女作為保姆。她已經彎不下腰去，預產期在兩個月以後，她要為一切做好準備。儘管對於即將到來的生產，秦南因為沒有經歷過而充滿了恐懼和不安，但是對這個小生命的期待，還是大過了一切。

　　雪開始融化，預產期已經沒剩幾天，胎動越來越頻繁，秦南直覺她肚子裡一定是個淘小子。每當這個小傢伙涉嫌在她肚子裡翻跟頭的時候，秦南就會想，恐怕要讓秦北失望了吧，然後無奈地笑笑，笑自己傻，是男是女已經都和他無關，他又怎麼會知道呢？

　　到美國後的第一個情人節到了，秦南卻沒有心情顧及這個節日。從大清早開始，她的下腹就一陣陣地絞痛，儘管不太強烈，卻越來越頻繁。秦南直覺也許是要生了，準備等保姆一到就一起去醫院，可是她等了一上午保姆都沒有到，後來接到電話她才知道，這個保姆因為偷渡已經被移民局遣返了。

　　對於即將生產的秦南來說，這不啻是一個致命的打擊。腹部的絞痛突然強烈了起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成串地滾過，秦南痛得幾乎要失去意識。她不停地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慌，一切都會好的，現在只能靠她自己了，寶寶的生命也懸在她的身上，一定要穩住。

　　她強忍著劇痛挪到電話旁，撥通911，告訴了對方自己的詳細地址。在聽到對方五分鐘之內就會趕到的承諾後，秦南才稍稍松了口氣。可是之後呢？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如果自己在生產中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那麼孩子該怎麼辦？他豈不是要成了孤兒？

　　想到這裡，秦南驚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暫時忘記了疼痛。雖然現代醫學已經很發達了，但是誰又能保證萬無一失呢？這容不得秦南不去考慮。

　　又一陣劇痛襲來，電光石火間，秦南想到了一個人，現在也只有他了。她絲毫沒有耽擱，往那個陌生的號碼打了一個電話。當電話接通並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時，秦南仿佛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顧不得對方的驚詫和寒暄，一字一句地交代了自己的位址和聯繫方式。在聽到那邊帶著疑惑的應允後，秦南掛掉電話，用盡全身力氣打開公寓的門，然後便疼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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