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最好不相見(2)

二

　　"你把你自己當什麼了？我不是早就說過，不准你再做這樣的事。"秦北的目光劍一樣直直刺向秦南的雙眼，濃眉挑了起來，嘴唇抿成了一條線，這表情讓秦南打了個冷戰。這是她第二次看到這種表情，這是他發怒的前兆。原來過了這麼多年，這表情還是和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那還是自己從孤兒院來到這個家沒有多久的時候，當時秦南還不到六歲。這裡在小小秦南的眼裡仿佛是一個天堂：她不僅有了自己的房間、自己的玩具，還有了很多漂亮的新衣服；她不僅能吃飽，而且吃的還都是她從來沒吃過的好東西。

　　所以當家裡的傭人，一個在秦南看來胖胖的阿姨對她說"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要多幹活，不能白吃飯"時，她很用力地點了點頭。她的小腦袋裡想的是一定要乖才可以留下來，只要大人讓她幹什麼，她就要好好兒幹，不能惹人生氣。

　　於是有一天，抱著籃球滿頭大汗的秦北放學回家跑進廚房找水喝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還沒有桌子高的秦南，站在椅子上，用稚嫩的小手拿著一塊大抹布，踮著腳吃力地擦餐桌面，看到他回來，還咧開嘴開心地沖他傻笑。

　　就在那時，秦北露出了和現在一模一樣的表情，直把小秦南嚇得哇哇大哭，根本不記得後來秦北是怎麼把她從椅子上抱下來的。

　　再後來，秦南就再也沒有看到那個胖胖的阿姨，而是換成了現在的王嫂--秦南和秦北一直喊她"王阿姨"，她待兄妹倆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麼親。

　　想到這裡，秦南好像明白秦北為什麼突然生氣，心裡一陣暖流湧了上來。心情一放鬆，手腕的疼痛傳了上來，她忍不住輕輕地"哎喲"了一聲。秦北忙把自己的手鬆開，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哥，你有沒有把我當妹妹？"秦南笑著問。

　　"廢話。"秦北顯然還在生氣。

　　"那這裡是不是我自己的家？"秦南一點兒也沒被他的情緒感染。

　　秦北沒有說話。

　　"如果你承認這也是我的家，那我打掃一下自己家裡的房間有什麼不對呢？而且還是我哥哥的房間。"秦南柔聲細語地說。

　　秦北的面部線條稍有緩和。

　　"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沒有人逼我做這些事，我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的，是因為我沒有把自己當外人。這麼多年我都釋懷了，你還不能嗎？"秦南的聲音讓人如沐春風。

　　"對不起。"秦北長出了一口氣，頭沖著窗外說道，手依然插在褲兜裡。

　　"既然知道對不起，還不和我一起幹活？你不想今晚睡客廳吧？"秦南邊說邊走上前，把抹布拾起來遞給秦北。

　　秦北一驚，但是沒說什麼，直接接了過來。秦南覺得他表情有點兒不自然，也難怪，畢竟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自己十歲的女人--不，是小女孩--使喚，感覺怪怪的。

　　在秦北的幫助下，秦南換好了全套新的床單和被套。之後秦北開始整理他帶回來的書，一本本拿出來往書架上擺。秦南睜大眼睛湊了上來。

　　看見秦北從一個大箱子裡往外一本本地拿書，看都不看一眼就往書櫃裡擺時，秦南走了過去，順手拿起了一本，看了一眼封面，就忙不迭地又拿了一本，又是只掃一眼，就去拿第三本第四本，也不見她把手裡的書放下，轉眼間她懷裡就抱滿了書。

　　秦北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看她，道："都是我這幾年買的，有的是教材，有的是托歐洲的朋友買的，都很枯燥的。"

　　秦南沒理他，眼睛盯著剛拿起的一本書，看完正面看背面，連版權頁和書脊都不放過，嘴裡還輕輕地念著："榮格，《原型和集體無意識》，"說著又拿起一本，"弗萊，《批評的剖析》。"秦北順著她的手掃了一眼書名，沒錯，心裡暗暗吃了一驚。

　　這些都是原版的文藝理論著作，雖說作者都是在文藝理論界響噹噹的人物，但一般的文學愛好者只是對作家熟悉，能掃一眼就準確說出作者和書的中文譯名，除非在這方面有過專門的研究。實際上，隨便找一個中文系的在讀本科生，都不一定能說出這些作者的名字，因為他自己在讀本科的時候也不敢說全部知道這些人。

　　秦北怔怔地看著她，心裡疑惑重重。

　　秦南終於發現懷裡的書已經抱不住了，才依依不捨地放下。她乾脆蹲下身去，打開了另一個書箱，顯然這箱書更對她的胃口，每拿起一本她都發出一聲驚喜的低呼。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