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可惜不是你 | 上頁 下頁 |
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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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上個月楊過向我求婚的時候,進門時漫天飛舞的氣球和他深情而真摯的話語,他說:「英子,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我想起,我每次胃病發作的時候他都從背後抱著我,一直為我捂著腹部;我想起,他會打電話回家提醒我要注意關窗關門,會為我送來他親手做的飯菜…… 我想問他一句,為什麼過去要對我這樣好,讓我直到現在,依然念念不忘你的好? 那個曾經牽著我的手從老師辦公室裡走出的楊過去了哪裡?那個為了我風塵僕僕從北京趕到上海的楊過去了哪裡?為什麼我再也找不回過去的那個你,回不到過去那段美好的歲月? 我慢慢收拾行裝,我要回南京,回到我過去住著的那個小院子。自從我讀大學以後,癡呆的外婆就被養老院的人看護著,我該去看看她,我該回到我的起點,重新開始麼? 真正的楊過能為小龍女守候十六年,可是我的楊過,離我咫尺之遙,卻已天涯海角。我希望,我走以後,他能有一點點想起我,想起我們曾經的美好。 在葉子家住了一夜,我知道葉子不放心我,於是大清早我趁著葉媽媽買菜的時候,溜了出去。 坐上回南京的火車,回到我朝思暮想的家鄉。 養老院的人告訴我,外婆的神智已經完全模糊了,只會喃喃「小南,英子,小南……」 我隔著門,看她舉著一面小國旗,牙牙地念叨著。我知道小南是媽媽的名字,而英子,就是我。我的眼角又慢慢地滲出淚水來,我的外婆,當你再也不認得我的時候,你還能這樣固執地叫著我的名字,我們之間,有血緣,有十多年相依為命的歲月。可是我愛著的那個人,他能清楚地看到我,完全地擁有我,為什麼他口中呼喚的,再也不是我? 我不能把悲傷留在這裡,所以我帶著一把鋒利的小刀,又回到了上海。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想永遠睡去,再也不用面對那些紛擾,那些辛酸傷悲。 我劃開手腕,看到鮮紅色的血不斷地流出,染紅了我白色的布裙,就好像雪地裡落了一地的紅梅。 當我神志模糊的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就這樣離開,楊過你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 我不曉得是我的運氣太好,還是我的潛意識裡並不真正想離去,我沒有死,醒來的時候,打著點滴,有個白衣護士關切地看著我。 我的記憶洶湧而來,竟然還是她,當年楊過送我去的醫院,照顧我的那個護士。 我看見她耳畔的發已斑白,手也沒有過去那樣靈巧,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這麼大的人了,懷了孩子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現在的年輕人,怎麼說好呢……」 我呆住,下意識地去用手撫摩腹部。 孩子,你來得這樣遲,遲到你的父親再也看不到你的出生了。 那護士轉身便要走,我叫住她,問:「你還記得我嗎?就是好多年前那個急性胃出血的女生。」 她茫然地看著我,我無奈,疲憊地搖搖頭,讓她走了。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們都已經遺忘了我,我因何而鐫刻在心? 只是我糊塗了,這裡是上海,又怎會有認識我的人。 門外沖進來兩個熟悉的身影,當先一個直接抱住了我,拍著我的肩說:「英子,沒事了,有我們在。」 有一種感動湧上心頭,我緊緊抱住她,哽咽道:「葉子……」 旁邊站著的女孩,抿著唇,埋怨了我一句,「你呀,真是讓人擔心。」 我微微笑著,葉子,如煙,在這樣的時候,有你們在,真好。 我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聽到這個決定的時候,葉子和如煙沒有表示太多的吃驚,她們說,像我這樣善良的人,會很愛自己的孩子,不會輕易放棄他。 於是,我的整個妊娠過程,都是葉子和如煙相伴。 生產的時候,為了孩子的健康,我不願意用過多的麻醉藥,以至於疼得要暈厥過去。 我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一幅畫面,那個白色襯衣的少年,半挽著衣袖,似笑非笑地說:「這筆債你還沒還呢,怎麼能走?」 隨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只聽到一聲嘹亮的啼哭,我不禁如釋重負。 我對護士說:「把孩子抱給我看看。」虛弱地睜開眼睛,我看到一個皮膚紅潤卻皺巴巴的小小的孩子。身邊的護士笑著說:「是個女孩,很漂亮呢。」 我無聲地笑了,將臉貼在孩子的臉頰旁,溫暖而濕潤。 淚水靜靜地流下。楊過走的時候,我沒有哭。我決定獨自撫養孩子的時候,我沒有哭。死了又被救活的時候,我沒有哭。可是我看著我的女兒明亮的眼睛和那雙小小的手掌的時候,我泣不成聲。 我永遠記得,我生下她的這一天,痛徹心扉,卻喜盈心胸。 我為她起名,念夏。 我和他的父親,相識在夏季,也終結在夏季。 今夏綿長。 番外之向暉篇:十一束梔子花的花語 Ⅰ 倫敦的天氣時陰時雨,這讓我想起,上海的天氣時常也是如此。 走在街頭,心情如同這變幻莫測的氣候一般忽喜忽憂。 明天就要和Eric一起回國,喜的是時隔四年我和她又將重逢,憂的是,分開了這些年,我們還能不能回到從前。 點燃一支煙,我眯起眼,想像著沒有我的日子,她是怎樣的孤單。 離開以後,回首人群,會發現,每個人都是她的輪廓。 我狠狠地吸了口煙,一時神思恍惚。 她大概不會記得其實十一年前我們就曾相遇過。 那時的我,偏激,頹廢,抽煙,蹺課,是令學校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 她不會知道,是她的一席話改變了我,改變了我的人生。 那一日我如同往常一樣,躲在操場一角吸煙,我把自己埋葬在煙草味中,只有這樣,我才會暫時忘記時時刻刻縈繞在心頭的痛。 父親的不告而別,母親的絕情,人生於我,仿佛並無太大意義。 耳畔隱約傳來聲聲啜泣,我蹙眉,即便是避開了人群,仍不得安生。 我沖著那趴在欄杆上的小小身影吼道:「哭什麼哭,要哭回家哭去。」 她抬起頭,臉上猶掛兩行清淚,嘴一噘,似乎又要哭出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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