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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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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把日記本給我?是要我告訴麻辣燙你知道她所承受的一切嗎?你為什麼不親口告訴她?」 「我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另一個女兒,特別是今日所有的『惡果』都是我當年植下的『孽因』。如果我能在娶阿雲前先和小秋商量,先徵詢她的同意,注意保護她的心理,也許她不會那麼恨小憐;如果我能早點兒發現小秋是什麼樣的孩子,早點兒教育她,也許根本不會有後來的車禍;如果我能對小憐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她的精神不會長年壓抑,也許她的腎臟根本不會生病。我很想解開小憐的心結,可我無能為力。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和小憐將近三十年的隔閡,不是說我努力就能立即化解的。我把這本日記給你,是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你身上,請你留住她!」 坐在我面前的男人脫去了一切世俗的華衣,他只是一個早生華髮、悲傷無助的父親。我把日記本抱到懷裡,堅定地說:「我會的,因為我也不能再承受一次親人的死亡。」 我和許伯伯一前一後地出來,許伯伯和陸勵成打過招呼後返回了病房。我坐到宋翔身邊,「宋翔,麻辣燙腎臟衰竭的速度非常快,她已經半失明,照這樣的速度下去,她恐怕根本等不到合適的腎臟。」 宋翔木然地看著我,曾經朝氣蓬勃的眸子泛著死氣沉沉的灰色。刹那間,我因為麻辣燙而對他的怨氣煙消雲散。如麻辣燙所說,我們都不是事前諸葛亮,我們只能在當下作選擇,也許錯誤,可我們都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心。 「她不怪你。」 宋翔的手痛苦的蜷縮成拳頭,指節發白。 我想了很久之後,說,「我剛知道你和麻辣燙在一起的時候,痛苦得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可不管我心裡怎麼難過、怎麼痛苦,從來沒怪過你。我一直耿耿於懷的是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是自始至終沒愛過,只是被我感動了,還是曾經愛過一點兒,碰見麻辣燙就忘記了。其實,我不在乎答案是什麼,可我想要一個答案,請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蘇蔓,你怎麼可以現在還糾纏這些?」陸勵成眼中有難掩的失望和苦澀。 我沒理會他,仍對著宋翔說:「我想請你好好想想你和麻辣燙之間的事情,她的好究竟是因為她有和許秋相似的眼眸,她體內有許秋的腎臟,還是有一點點她是麻辣燙?答案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明白了自己的心。宋翔,你知道我們的確愛你,如果失去你,我們會痛苦、會哭泣,可這石階上美好的不僅僅是愛情,痛苦、哭泣過後,我們仍會鼓足勇氣繼續下面的旅程,但我們需要對過去、自己曾真心付出的一切做一個交代。答案就像一個句號,讓我們可以結束這個段落,開始下一個段落。」 我站了起來,頭也未回地大步離去。陸勵成大步跑著從後面追上來,「回家嗎?」 「我要先去買幾罐咖啡。」 「做什麼?」 「研究治療心病的資料。」 他看了一眼我懷中抱著的袋子,沒說話。 回到家裡,我坐到桌前,扭亮檯燈,左邊是小餅乾,右邊是咖啡,拿出日記本剛想翻開,卻又膽怯了。 我走到床前,俯瞰著這個繁華迷離的都市。 這個日記本裡,我不僅僅會看到麻辣燙,還會看到宋翔——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他在我生命中缺失了七年。 看到他眼底壓抑的傷痛時,看到他溫和卻沒有溫度的微笑時,看到他禮貌卻疏離的舉止時,我無數次想知道那七年的歲月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想知道被時光掩埋的秘密,可是答案真放在眼前時,我卻畏懼了。 很久之後,我轉身去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也許我會用到它。 鎖上門,坐到桌前,我翻開了日記的第一頁。 全是一個女子一寸、兩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子五官並不出色,可貴在氣質、意態軒昂,頗有巾幗不讓鬚眉之態。照片下的紙張泛著褐黃色,有的照片如被水打濕過,皺皺的。 我眼前浮現出一個女孩兒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邊看著照片,一邊默默地掉眼淚,淚水滴落在照片上。 思慕愛戀的母親呀!你怎麼捨得離開你的小寶貝?不管父愛多麼豐厚,永遠彌補不了缺失的母愛,而且爸爸馬上就要不再屬於我一個人,他要迎娶另一個女人,他要和另一個女人生孩子,他會愛她們。 我翻向了下一頁。 為什麼我要叫那個女人媽媽?不,我只有一個媽媽!難道爸爸已經忘記媽媽了嗎?他們說這個女人長得比媽媽漂亮,不可能!媽媽才是最美麗的。媽媽,即使全世界都忘記你了,我也永不會忘記你! 放學回家,發現媽在下的椅子不見了,那個女人說椅子太舊,正好有個收破爛的來收舊傢俱,就賣了。爸爸聽到了,沒什麼反映。我恨他們!那把椅子是媽媽買的,是媽媽坐過的,難道爸爸忘記了嗎? 爸爸買了兩件相同款式的衣服,大的給我,小的給小丫頭。小丫頭很開心,穿好後過來叫我也傳。她叫我「姐姐」,我是她姐姐嗎?不是!我警告她不許叫我「姐姐」,她聽不懂,傻子一樣地說「可你就是我姐姐呀」。我不理她,等她走了,我故意把墨水打翻,把自己的裙子弄壞,我媽媽只有我一個女兒!小丫頭竟然和爸爸說,把她的裙子然給我。笨蛋!白字!和她媽媽一樣沒文化的女人!難道看不出來我比她大嗎? 小丫頭上樓梯的時候走不穩,我罵她笨蛋,她還朝著我笑,真是個可憐愚蠢的傢伙!我這個年齡,已經能背出至少三百首唐詩了。 昨天晚上,我去上廁所的時候,經過爸爸的房間,聽到裡面有聲音,突然就想聽他們在幹什麼。我貼到門上,聽到了那個女人又是笑又是喘氣,他們在幹什麼?肯定不是好事情!真是壞女人!回去時,我偷偷把膠水倒到小丫頭的頭髮上,早上她的頭髮全部粘住了,她痛得直哭。 我看到那個女人抱著爸爸,我好難過,想哭卻哭不出來。我跑下樓,小丫頭在地上畫畫,看到我叫「姐姐」,我走過去,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警告她再叫我「姐姐」,就打死她。她哭了,我飛快地跑掉,一邊跑卻一邊哭。 那個女人見到我的老師竟然自稱是我的媽媽,我想說她不是,可我說不出來,還要乖乖地站在她身邊。我怕別人說我沒家教,爸爸說媽媽是世界上最有氣質和風度的女子,我怎麼可以被人說沒有家教呢? 小丫頭學算數了,她來問我問題,我笑眯眯地告訴她:「你很笨你知不知道?這些東西簡單到是個人就會做。」她撅著嘴好像就要哭了,我把自己得獎的畫給她看,又指著她的畫告訴她:「很難看,不要掛在我的旁邊,我覺得很丟人。」她掉著眼淚地把自己的畫撕掉了,把蠟筆也扔了,告訴那個女人她不喜歡畫畫。 我喜歡當著所有人的面叫小丫頭「妹妹」,他們總喜歡對自己的小孩兒說:「看人家許秋,多像姐姐。」小丫頭卻不再叫我「姐姐」了。我高興嗎?我不高興!為什麼?不知道。我應該高興的,對,我要高興! 爸爸和那個女人出去吃飯,家裡只有我和小丫頭,小丫頭吃完飯就在看電視,她以前喜歡畫畫,還喜歡過跳舞,都放棄了,現在她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做的人,只知道窩在上看電視。我在房間裡畫畫,不知道為什麼就畫了這幅畫,竟然是小丫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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