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被時光掩埋的秘密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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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聲音溫柔、面部表情猙獰地說:「媽,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打扮』自己的。」 三十分鐘後,我坐上計程車奔向清華南門。司機師傅看到我的第一眼,臉刷地白了一下,我對自己的打扮很滿意。 我剛哼著小調坐進計程車,麻辣燙的電話立即追來了,我很有先見之明地將手機移開一段距離。那一串嘹亮的國罵讓旁邊司機師傅的手都抖了幾下。本來我打算等她罵累了再解釋,可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我悍然截斷了她的罵聲:「我媽逼我去相親,如果我不去,她就和我斷絕母女關係。」 麻辣燙沉默下來,作為一個大齡剩女,她被她媽逼迫的次數只比我多,不比我少。只不過她的性格比較激烈,很少投降,所以母女倆鬧得雞飛狗跳,距離反目成仇僅差0.1cm。 不一會兒,她蔫蔫地說:「那你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去逛街。」 「不用!我就去坐一會兒,嗯……」我看了一眼車上的表,「你去洗個頭,或者做個面膜,我們五十分鐘後見。」 麻辣燙心領神會地笑起來,「你今天很另類吧?」 「很哥特,很玄幻,很希區柯克。」我現在的樣子,保管我媽站在面前都認不出來我是誰。 「好,我先去做指甲,我們美容院見。你要再放我鴿子,我卸了你腦袋!」 「是,是,是!」 我的相親活動觸動了麻辣燙對她悲慘世界的怨恨,正事說完,她仍不肯掛電話,「你說我老媽從我中學到大學,再到我工作,一直都教育我要以學業為重,不要胡思亂想,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和小男生多說幾句話,她能盤問一個小時;裙子不能太短,衣服不能太透,不許穿小吊帶,不許穿露臍裝,恨不得在我臉上刻上『男人勿近』。為什麼我一過二十五歲,她突然就換了風格,每天不問我工作如何,光問我有沒有認識有發展機會的男生,有沒有人追求我。我回答的『NO』多了,她就說我穿衣服太嬉皮,沒有女孩子氣。TMD!她以為招蜂引蝶那麼容易?她前二十五年都不教我,也不准我學,我怎麼會?古代妓女上崗前都還要老鴇調教幾年呢……」 司機師傅的手又開始抖了,為了我自身的安全,只能趕緊哼哼唧唧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十五分鐘後,我和陳阿姨在咖啡館碰上頭。陳阿姨看到我,臉色變化得和莫内的油畫很像,色彩那叫一個繽紛奪目、迷離搖曳。我很淡定地坐下來,還沒要咖啡,先把煙灰缸放在自己右手邊,手袋裡的煙、打火機都準備好了,只等那位「海草」同學一出場,我的表演活動就開始。 五分鐘後,離約定的時間還差三十秒,「海草」同學仍沒到。我看了一眼手錶,看來他也不積極呀!如果他遲到,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走人了。正想著,陳阿姨激動地說:「到了,到了!」 我一面伸手探進包裡摸煙,一面順著陳阿姨的目光看向玻璃窗外。刹那間,如被魔女的魔法棒點中,我的一切動作靜止了。窗內的世界變成了黑白定格的默語片,而玻璃窗外卻陽光燦爛、櫻花紛飛。 他的身材依然修長挺拔,他的眉目也一如我夢中的英俊。 他正徐徐穿行過陽光,穿行過七年的光陰,向我走來。在他身後紛飛的是櫻花,墜落的是我的心。 我的腦袋裡電閃雷鳴,面部表情卻麻木不仁,如一只提線木偶般由著陳阿姨一戳一動。 他如何介紹的自己,我如何和他握的手,他如何坐到我的對面,我如何送走陳阿姨,我一概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我暗戀了十年的人,這個我追隨著他上高中、考大學的人,這個我以為已經永遠消失在我生命中的人,這個我白日裡永遠不會去想、晚上卻無數次夢到的人,竟然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用了十分鐘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嚴重懷疑仍然是自己的春夢,最後不惜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確認我的確不是在做夢。 我又用了十分鐘消化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對腦袋裡的轟鳴聲不停地喊停,停,停! 當腦袋終於不再轟鳴時,我再用了十分鐘來狂喜,還不敢表露出來,只能自己在心裡雙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他也來相親哦!單身,單身! 來來來我是一個鳳梨,蘿蘿蘿蘿,來來來我是一片芒果,果果果果…… 我的水果草裙小舞曲還沒跳完,看見了咖啡匙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形象…… 啊—— 驚天!動地!慘絕!人寰! 我內心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怨恨,恨不能當場掐死自己。 我盯著小小的咖啡匙裡那個小小的我發呆,竟無語、淚凝噎。 「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包裡的手機開始響了,我一聲不吭地摁掉,繼續攪拌咖啡。手機又響了,我又立即摁掉。手機再響,我再摁掉。我正偷偷摸摸地尋找關機按鈕,他說:「如果你有急事的話,可以提前離開,陳阿姨那邊我來說。」 「我沒有!」 我的語氣太熱切,姿態太急切,讓他一愣。我想解釋,可舌頭如同打了結,什麼都說不出來。難道告訴他,雖然你對我沒有絲毫印象,可我已經暗戀了你整整十年,所以我一見你就緊張,就不會說話,就四肢不聽大腦的支配。 「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這首口水歌與咖啡廳裡低緩的鋼琴聲一對比,再配上我的裝扮,讓所有瞟向我的目光都如一道微積分題目般變幻莫測。 他倒是表情溫雅依舊,淡淡地看著我。在他的目光下,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摁掉手機,所以只能慢吞吞地把手機從手袋裡翻出來,那短短幾十秒鐘的心情變化讓我理解了走向刑場的死囚。 求求你,老天,讓麻辣燙性情突然大變!我心中一邊默禱,一邊接通了電話。電話接通的一瞬,一串清脆明亮的謾駡聲直接飄了出來,我簡直就能看見一個個五線譜音符在咖啡桌上幸災樂禍地跳草裙舞,每一個的表情都和撒旦一模一樣。 他是個很有修養的人,這麼多年過去,更多了幾分歷經世事的氣度。為了照顧我的感受,他的神色一直平和,端著咖啡杯,遙望著窗外,好像在欣賞景色。 玻璃窗上映著一個衣著得體的男子和一個打扮得如五顏六色的垃圾場一般的女子。所有客人都禁不住地打量著我們,而侍者也一直好奇地窺視著我們。突然間,我心灰意冷,一邊手足無措地跳了起來,一邊說:「抱歉,我還要去赴一個朋友的約會。」 他禮貌地站起來,很客套也很陌生地說:「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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