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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還有,」桑離微微喘口氣,「扔我下樓的那個人,其中一個是天津口音,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左手臂有熊型刺青。他管另一個人叫『飛哥』,那個『飛哥』左臉頰有顆痣,而且最難得的是,還有一隻手有六根手指頭……」

  梁煒菘的臉一點點蒼白下去。

  桑離微微眯起眼看著他:「五百萬,如果你不給,我就四處告狀,我去找媒體放錄音,去公安局報警,我還可以讓沈捷趁低收購股票……梁煒菘,就算我沒有直接的證據,你信不信我還是會四處哭訴,哭訴到你太太的公司倒閉?再說,就算不為你太太著想,也想想你自己,你信不信我能讓你這個『德藝雙馨』的聲樂表演藝術家因為醜聞而永遠告別舞臺?」

  她輕聲笑起來:「哦我還忘記了,你還是性無能……小報記者應該很喜歡這個消息才對……」

  看著梁煒菘陰冷而充滿恨意的眼神,她慢慢地說:「知道我是怎麼想到要給你太太錄音的嗎?其實是在認識你之後才有的這個習慣。我討厭你,我覺得你噁心,所以每次你找我的時候,我都用手機錄音。我猜,這些活色生香的東西,應該會在網路上一夜走紅,到那時,梁煒菘,就連不聽歌劇的人都會知道你,你真的會出名哎!」

  「夠了!」梁煒菘冷冷地打斷桑離,冷冷地看著她,咬牙。

  「錢,給我錢,不多,只要五百萬,我知道你給得起,就算你太太不出手,你自己也給得起,」桑離斬釘截鐵,「我決不食言,你盡可以和我打這個賭,錢到賬,我馬上離開!」

  梁煒菘冷然道:「桑離,如果我不給錢,你就算把我搞到身敗名裂,依然還是一無所獲。」

  「是,沒錯,」桑離坦然地點點頭,「可是我本來就一無所有——而你不一樣,梁煒菘,你現在擁有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你放不下的東西也太多了。不信的話你盡可以打這個賭,看我到底能不能讓你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梁煒菘挑一下眉毛:「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敲詐我?我怎麼知道你交給我的東西有沒有備份?」

  桑離笑出聲,可是那笑聲無比空洞:「我說過會走,就當然會走,這樣的記憶我也不想重溫。不過我確實也沒法讓你相信我不會再敲詐你,所以梁煒菘你就跟自己打個賭吧,賭我會不會拿你當搖錢樹。你盡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保證,你從這裡走出去,四十八小時內,就會變成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

  梁煒菘沉默了。

  半晌,病房裡響起突兀的回答聲:「我答應。」

  他最後看桑離一眼,眼底已經恢復到沒有波瀾的樣子,可是桑離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是氣憤,還是恐懼?她不知道。

  可是她知道,兩天后,他真的給了她一張五百萬元的支票,而桑離寄給他的手機裡,真的有五個AMR格式的檔。

  如假包換——梁煒菘不是聾子,他聽得出來,那裡面的聲音,的確是他和他的太太趙倩華。

  五百萬——這對他來說確實不是個多麼巨大的數目,可是他也承認他看走了眼。

  桑離,她絕對不是個任人宰割的小白兔,而是一隻看似無害,卻總留著後手的毒蜘蛛。

  她要這樣一個算不上巨大的數目,很明顯就是為了能讓他能痛痛快快地付帳,而她在不久後的突然消失,也的確令他松了口氣。

  陽光下,梁煒菘就這樣拿著桑離的手機把玩。他沒有告訴桑離,在這五百萬中,有一百五十萬,來自他賣房的收入——他終究還是賣掉了位於南二環附近的那套房子,因為只要踏進那裡,他便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經,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在那面落地窗下展露她美好的身體……

  B-5

  桑離是在一個清晨離開的。

  離開的時候,她的身體狀況並不好。可是,這個環境,她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怕驚動別人,她便沒有辦理出院手續,只是用那五百萬中的一部分結清了住院費。

  她悄悄給南楊留下一張返回上海的機票,她似乎是到那時才想起來:南楊這年讀博三,正是找工作的關鍵時期,她已經耽誤了他這麼久,不能再拖下去。

  當然,她還給沈捷打了一個電話,她告訴他:交易中止。因為,她不漂亮了,不能唱歌了,不可能有孩子了,甚至就連那個突然失去的孩子都不是他沈捷的……所以,不要用前途、金錢、地位甚至愛情等在內所有荒誕的理由來挽留她,這一次,她是真的要離開他了。

  那天,沈捷在電話裡沉默很久,末了才說:不要鬧,我過幾天就回去。

  也是後來很久,她才知道,沈捷不是不想挽留她,而是那時候,他真的以為她是在耍性子,開玩笑……

  所以,她就這麼順理成章也沒有任何阻礙地離開了北京,在春末開始變熱的風裡,乘火車離開。

  而之所以選擇長江邊的這個城市,只是因為當她拎著簡單的行李走到火車站時,那是她能買到車票的最近一班火車。

  真是個諷刺的結局——前二十五年,她都致力於改變命運,而終於到達青春頂點的這個二十五歲,她卻開始隨波逐流。

  初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時,桑離終於知道怎樣的感覺叫做「空洞」。

  偌大而繁華的城市,可是,你伸出手,卻觸及不到任何人、任何事。

  以前,人們總喜歡開玩笑說:去某某城市,什麼都不用帶,帶上錢就可以。

  然而現在桑離知道了,如果只有錢,絕對無法阻擋恐懼、孤獨以及那濃濃的陌生感。

  只有仰起頭才會知道,在所有的天空下,人都是渺小的,這和錢無關。

  比如她——除了錢,她一無所有。

  認識李老太太,只是因為她是桑離的房東。

  也是一個巧合:下了火車後桑離在這個城市裡遊蕩,身體不好,疲憊的時候便坐到路邊休息。李老太太向來是個熱心的人,她壓根沒有去想桑離會不會是壞人,便把家裡的一處房間租給了她。她還很開心,總是說「有這麼漂亮的姑娘跟我作伴真好」。

  那套房子,便是位於「櫻園綠景」B棟二樓的房子,並不大,卻收拾得很溫馨。老太太的兒子在國外,知道母親喜歡爬山、散步,便專門挑了這個樓盤;怕萬一電梯停電老太太爬不上去,便選了二樓的位置;怕老太太在家寂寞,便請了鐘點工去做飯,陪她聊天……可是,老太太還是很寂寞。

  是在桑離入住之後,老太太才真正找到能陪她說話的人,她也很喜歡桑離那副安安靜靜的樣子。最關鍵是,她有些耳背,而桑離總是好脾氣地、慢慢地說話,於是兩人的交流就沒有障礙。她不喜歡那個語速很快的鐘點工,於是有了桑離之後,她很快便辭掉了鐘點服務。

  這樣的情形大約持續了近一年,一年後老太太的兒媳婦在國外給她生了孫子,這一次,就算是語言不通,老太太也決定去國外幫兒子兒媳看孩子。她走之前把房子轉讓給桑離,價錢比市價要便宜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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