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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他就這樣帶著內疚、帶著自責、帶著不放心,當然也帶著隱約的懷疑與不踏實,登上了飛往美國的客機。兩天后,就在秘書電話通知他桑離醒來的那天,他的父親秦礪中,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所以,桑離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南楊。

  他看著她驚恐的眼睛,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轉身出門叫大夫。一系列繁瑣的檢查結束後,醫生們走出病房,南楊再次一言不發地跟出去。不知道他們給她用了什麼藥,她再次昏昏沉沉地睡過去,連一個夢都沒有。

  再醒來的時候,大概是晚上了,點了燈,拉上了窗簾,面容憔悴的南楊緊緊握住她的手,終於開口。

  他說:「小離,你沒事,醫生說了,你會很快好起來。」

  他還說:「小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果不是那兩排探出陽臺來的晾衣架,我就真見不到你了。小離,你會好的,你會像以前一樣好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死死盯著她,好像刻意想要讓她看見他的誠實。可是很遺憾,如今的桑離今非昔比,她早已知道,當一個人刻意用眼睛強調他的真誠時,那麼,他說的話,未必值得相信。

  所以,她沉默,她絕食……她忍著錐心刺骨的疼痛怒視著所有人,要他們說出她真實的傷情。

  終於,他們說了實話。

  他們說,她在摔下來的時候傷到了骨盆,身上從此留下鋼釘,也留下了難以消褪的傷疤;他們還說她的肋骨斷了,刺進肺裡險些沒命,以後能不能唱那些高難度的歌曲還難說;他們最後說,她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可惜孩子沒了,以後也不能再生育了……

  那一瞬間,她面如死灰。

  B-4

  那天以後,她就變成了一具木偶。

  她不說話,不哭,不笑,連一個表情都沒有。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她的眼底沒有絲毫的生機。

  她整個人,就在這樣的沉寂中變得蒼白,變得憔悴,變得更像是一個找不到歸宿的遊魂。

  如果說這一切都還沒有讓她徹底死去的話,那麼不久後,田淼的那個電話,則徹底摧毀了桑離最後的一點生氣。

  那天,手機響的時候,還是南楊先看到。

  只見他不經意地看一眼手機,馬上瞪大眼,快速把手機放到桑離面前,驚喜地對她說:「小離,快看,是向寧!他一定是回國了,快讓他過來,快點!」

  桑離的眼睛裡果然閃過一絲光亮,繼而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她不說話,只是死死盯著手機螢幕上的那個閃爍的名字,她不知道要如何告訴他:向寧,我把我們的孩子弄沒了……

  就在這時,南楊已經等不得地接通了電話,把聽筒靠近桑離耳邊,小聲說:「小離,快說話,不要哭,說你想他,讓他過來!」

  然而他沒想到,她也沒想到,電話裡傳出來的居然田淼的聲音!

  她哭得聲嘶力竭,她用最狠毒的詛咒說:「桑離,你怎麼不去死?你到底跟向寧說了什麼?為什麼他一定要再出國?他明明可以回國了,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你還我們一個活生生的向寧,你還啊!!桑離,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那一瞬間,多日來一直沒有表情的桑離突然瞪大眼,第一次張開口,用沙啞得近乎模糊的聲音問:「你說什麼?向寧怎麼了?」

  田淼哭著嘶嚎:「向寧死了!死了!被你害死了!我手上的手機,是他忘了帶上飛機才留下來的遺物!!」

  ……

  這個世界,天崩地陷!

  此後的日子裡,她的生命就像一場幻覺。

  偶爾,是向寧站在她面前,惡狠狠地說:你放心,我走,我永遠不回來。不管哪個國家,我這輩子就是死在國外,也不會再回來……

  偶爾,是醫生站在她面前,平靜地說:你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可惜孩子保不住了,以後也不能再生育了……

  再或者是郭蘊華站在她面前,冷冷地說:向家真的不能容你了,如果可以的話,即便向寧回國,也請你不要再見他了……

  還有田淼聲嘶力竭的哭喊:向寧死了!死了!被你害死了!桑離,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以及緊隨田淼其後,桑悅誠那冷冷的話語:桑離,我現在最慶倖的事,就是你的身體裡沒有流我的血……

  她閉上眼,終於開始認真地、沉默地,思考自己可以用一種怎樣的方式死去。

  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死成。

  或許一切都源于沈捷的那個電話。

  隔著一個太平洋,他居然沒有問她關於那個孩子的事,只是在電話裡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桑離我不相信這是意外,你告訴我,是誰在害你,你只要說了,我就讓他化成灰!」

  他說得那樣決絕,帶著與一個儒雅商人不相稱的狠絕,逼問她:「你說,是誰?!」

  那個電話打了很久很久。

  雖然她一句話都沒說,可是必須承認,沈捷的怒火鼓舞了她的鬥志,讓她覺得不甘心!

  也是從那天起,她決定:她要討一個公道!她要傷害她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於是,幾天後,她打發南楊去買那個季節極少見到的凍梨,然後,把自從她出事後一直沒有出現過的梁煒菘叫到了醫院。

  他當然不想來,可她在電話裡冷笑著告訴他:「我有證據的,如果你不想讓你老婆的後半輩子在監獄裡度過,就最好到我這裡來一趟。」

  他自然是心虛的,於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他來了。

  她開門見山地告訴他:「五百萬,梁煒菘,給我五百萬,我們兩清。」

  他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像看一個小孩子那樣俯視著她,笑:「桑離,你想和我鬥?你覺得你可能贏嗎?」

  桑離笑了,那樣蒼白的一張臉,笑起來的時候無疑是恐怖而又淒厲的。她微微歪一下頭,看著梁煒菘的眼睛說:「我忘記告訴你了,我把那天在你家時你太太說的話錄音了……我不知道,這個是否能證明她有作案動機?」

  梁煒菘的笑瞬間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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