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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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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離不抬頭,只是看腳尖。 常青緩緩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九歲,現在一轉眼,就是近二十年。早晨給你爸爸化妝的時候,我就想,我今年也五十一了,年過半百才知道過日子其實是件頂簡單的事。兩個人能相遇,能在一起,是緣分,就一定要珍惜。因為我們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突然發生的事,轉眼間就把一個人從你身邊帶走。所以,就算你們感情再好,『天長地久』也不現實,生活中的變數太多了。那麼,能一起相互依靠的時候,就好好地在一起吧。」 桑離微微偏一下頭,掩飾住眼裡的那些淚水,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常青說:現在,不是她不愛,而是當年少時的愛情與長大後的溫情相遇,她自己都拿不准,要往哪邊走? 她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可是靜靜的,什麼消息都沒有。 田淼說過的,她會給桑離打電話。 可是三十六個小時過去,桑離仍然不知道,沈捷的手術有沒有成功? 正發呆的時候,門口響起說話聲。桑離和常青抬頭,就看見馬煜急匆匆走進來,一直走到她們面前,帶點焦急地開口:「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一邊說一邊微微喘息,整個人看起來風塵僕僕。 桑離和常青都愣了。 過幾秒鐘,常青先反應過來,眼圈又紅了:「辛苦你了,這麼遠還趕過來……」 桑離卻愣愣地看著馬煜,天熱,他臉頰上有汗水落下來,卻顧不上擦,而是把行李箱放在一邊,轉身緊緊握住桑離的手,看著常青說:「對不起,來晚了,什麼忙都幫不上,您看還有什麼我能做的?」 常青遲疑一下,從身邊拿起一朵小白花別在馬煜胸前,再拿起一塊象徵親屬身份的黑布,套上馬煜的胳膊,用別針在袖子上別緊了,有些哽咽:「去道個別吧,上次那麼匆忙,他總說沒看清你長什麼樣子。」 說完她便轉過身去擦眼淚,桑離也終於忍不住,任淚水掉下來。 馬煜表情凝重地拉過桑離的手,與她一起站到桑悅誠的遺體前,化了妝的桑悅誠看起來越發像是睡著了,桑離一恍惚,脫口而出:「爸——」 身後的常青猛地一震,抬頭盯著桑離看:這個稱呼,有多少年沒聽到桑離喊出口? 桑離好像也意識到什麼,自己愕然地收了口。 還是馬煜接過了她的話,也喚一聲:「爸——」 桑離愣一下,扭頭看馬煜,卻看見他神情肅然地看著桑悅誠,語速緩慢,像是發誓:「爸,您放心,我會對桑離好,一輩子。如果您在天有靈,請您保佑我們,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他緊緊握住桑離的手,他的目光那麼虔誠,帶著沉痛的哀傷,卻也有最真摯的企盼。 寂靜的靈堂裡,桑離的淚水終於再度湧出來。 這個男人,他知不知道這樣的誓言有多重? 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間、這樣的逝者面前,他卻如此鄭重而莊嚴地許下一個一輩子的誓言? 他不怕嗎?不怕那個叫做桑離的掃把星,不怕她可能帶來的噩運? 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知道,這個一直被自己當作一個影子一樣偶爾想起來、偶爾又會忘記的男人,他真的鐵了心,不想只做她生命中的那個配角? 哪怕她把愛給了向寧,把不舍給了沈捷,他卻仍然站在那裡,在她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告訴她:他在等,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她轉身,就會看見他的懷抱。 是有溫暖,有愛,有家,有笑聲,有瑣碎而真實的幸福的懷抱。 追悼會散後,是馬煜捧著骨灰盒,與桑離、常青一起去往骨灰存放室。 常青有些難過:「都說入土為安,小離,你應該把你爸爸送到你媽媽身邊。」 桑離卻靜靜地答她:「阿姨,我想,如果真的要爸爸選擇,他可能更希望永遠陪著你,畢竟這麼多年,他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有過日子的感覺。」 常青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桑離,桑離急忙解釋:「您別誤會,我只是覺得,爸爸更想等著……」 說不下去了,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正確表達自己的善意。 還是常青先握住了桑離的手,有些哽咽:「小離,你不用說了,我明白。」 她抬頭,看著桑離,含著淚淡淡地微笑:「謝謝你。」 她籲口氣,欣慰地看著桑離和馬煜:「二十年,時間真快……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們就和淼淼一起合葬我們吧,這樣,到了天上總還算是有個伴兒……」 她仰起頭看天空,驕陽似火,似乎就要烤幹了人的眼淚。桑離看著常青發間一點零星的白色,突然那麼心酸。 A-2 當晚,是已經冷清了許久的桑家第一次亮起晚餐的燈光。桑離正和常青一起準備晚飯時手機響,她拿起來看,是再簡單不過的四個字:手術成功。 發信人,田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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