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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南楊卻鐵了心不鬆手,只是語氣也急了:「叔,她是你女兒啊,有問題咱好好說不行嘛,桑離她還小,她還不懂事,咱們可以勸她啊!」

  「勸?」桑悅誠哆嗦著指著桑離,瞪著南楊,「你勸個給我看,要是能勸得住,還能有今天?!」

  「叔——」南楊張嘴又要說話,卻被桑離猛然間發出的喊聲打斷。

  「都給我閉嘴!」

  一聲大喝,刹那間令所有人都愣一下,不約而同地看向桑離。

  只見她頭髮亂了,胳膊上被笤帚抽到的地方漸漸泛紅,有的地方還破了皮,滲出血絲來。然而她瞪大眼,一點眼淚都沒有,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冷冷地掃視所有人。

  她伸出手,指著面前的人,字字句句都咬得無比清楚:「我,桑離,今天在這裡發誓,從此以後,我絕不會再回來,不會再讓大家看見我這張丟人現眼的臉。」

  她略略舒口氣,看看田淼,再看看桑悅誠,聲音清冷:「我已經年滿十八周歲,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我也年滿二十周歲,可以和任何人結婚了。所以,從現在起,我和誰在一起,是不是被包養,以及以後還要被誰包養,請大家不要放在心上。畢竟,我跟誰上床,那是我的自由。」

  她微微眯起眼,看一眼眼前已經有些呆若木雞的人們,笑得森冷:「和你們無關,和任何人都無關。」

  說完,她轉身就走,不帶一點留戀。

  南楊一愣,急忙追出去,與此同時桑悅誠把手中的笤帚狠狠扔下門口,大喝:「滾!」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桑離的高跟鞋與門口的青石板撞擊時發出的「嗒嗒」聲。

  桑悅誠看著桑離的背影怒吼:「桑離,你從現在開始就別姓桑!我桑悅誠本來也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他看不到,聽見這句話的刹那,桑離只不過嘴角一撇,冷冷一笑,隨即加快了步伐。

  南楊直到五百米外的路口才追上桑離。

  「小離,」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拽得她回過身,看見她的眼底還是那麼波瀾不驚,南楊一陣心疼,「小離,聽我說幾句。」

  桑離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看著南楊。

  「小離,你如果有什麼難處……」

  「沒有,」桑離語氣平靜地打斷他,「哥,你們都中了電視劇的毒了吧?其實是我心甘情願的。那人對我好,也有錢,而且不像大家想像的那麼為富不仁……噢對了,還挺帥。所以,你放心吧。」

  她仔細看看他,終於微微一笑,踮起腳,在南楊的錯愕中,輕輕吻上他的臉頰。

  「哥哥,再見。」她輕輕說完這句話,便掙開南楊的手,快步跑向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直奔演出團下榻的酒店。

  而在南楊的眼中,那個匆匆走遠的背影,就好像一道絲線,從此拴住他全部的惦念。

  這就是我們的曾經。

  那時候,我們都以為自己還年輕,我們追逐這世上光彩奪目的一切,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在最顯眼的地方受萬人敬仰。為此,我們可以放棄親情、友情、愛情,以及其他。

  可是我們忘記了,高處不勝寒。

  想要站在最顯眼的地方,就要做好曝光的準備,要在別人好奇的目光裡學會沒有隱私、每日做秀地活著。當然,還要忍得住別人的好奇、議論、謾駡、中傷……以及,所有那些看不見的黑手。

  站在高處的人,或許擁有全世界,可是,卻未必擁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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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也正是這跌宕起伏的生活告訴了桑離:站在高處的人,假使有一天從高處落下,那麼,他擁有的,可能也只剩他自己。

  除非他在走向高處的過程中,還記得保留靈魂深處那些最真純美好的東西。可是,一個有野心的人,若想簡單地活著,這又是多麼不可能的事。

  原來,簡單生活,才是大福氣……

  上午九點半,站在鳳凰山殯儀館的靈堂裡,桑離想到這些,突然有些恍惚。

  隱約,那些舊事、那些故人,還是在她沉寂的記憶裡,影影綽綽,起起伏伏。

  或許,從來沒有消失,也畢生無法湮滅。

  這樣發呆的時候,常青就站在桑離身邊,她也不說話,只是神情哀戚地看著懸掛起來的遺照沉默。

  靈堂裡那麼安靜。

  此時,所有等待弔唁的人們都等在靈堂外——桑悅誠服務過的大型國企至今保存著許多機關作風:專門的治喪小組忙前忙後地擺花圈、放鮮花,靈堂外有穿黑裙的姑娘在發放小白花,還有幾個小夥子來來去去地引導外面的人排隊。只有家屬站在靈堂裡,等待追悼會的開始。

  不知過了多久,常青扭頭問桑離:「馬煜呢,他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桑離愣一下,低頭說:「他出國了。」

  這樣說的時候其實有些忐忑——她都不知道,如果她說她壓根沒有告訴馬煜,別人會怎樣想?

  常青看桑離一眼,深深歎息:「小離,其實大家都不瞎的,你心裡想什麼,你以為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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