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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暮色中,她眼睜睜看他手按肝區的位置,疼得彎下腰,她急得想哭,卻什麼都幫不上。她只能抱緊他,聽他痛苦的呼吸聲,恨不得疼的那個人是自己!

  漸漸,痛楚過去,他滿身汗水地看著她,她背轉身擦乾眼淚,卻還能聽見他硬撐著寬慰她:「別哭了,小姑娘,等做完手術就會好的。」

  他握著她的手:「我還要參加你的婚禮呢。」

  聽見這句話,桑離猛地回轉身,定定看著沈捷,卻看見他滿含著包容的目光,溫和極了:「小姑娘,你和馬煜,什麼時候結婚?」

  桑離微愣一愣,傻傻地反問:「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笑容疲憊卻充滿寵溺:「我用三年才找到你,怎麼能錯過一點半點你的消息?」

  他這樣說的時候,桑離的心裡卻湧出更多的心疼。

  她努力抑制住眼底的淚水,起身去洗手間兌了熱水端出來。她離開的時候甚至都能感覺到沈捷的目光一路追著自己,所以,她也只來得及在洗手間裡匆匆抹兩把眼淚,再出來時,仍舊是那個雖然眼睛紅紅,卻目光明亮,嘴角含著笑意的桑離。

  就像三年前一樣。

  她坐回到他的床邊,一下下擰著毛巾,沈捷就那麼直直地看著她,好像怎麼也看不夠。她也不說話,只是輕輕解開他睡衣的扣子,一點點擦去他身上的汗水。溫熱的毛巾觸上他的皮膚時他甚至微微僵一下,而她視若無睹,還是一點點認真地擦。擦完了幫他換件睡衣,再洗了毛巾準備擦下身。她動手就準備幫他脫睡褲,沈捷急忙按住她的手。

  「我自己來好了,」他咳嗽一下,開玩笑,「我還沒病入膏肓呢,你怎麼當我是不能自理?」

  可是桑離不理她,仍舊自顧自地忙活——那一刻,她真的好像還是曾經那個執拗的、九匹馬都拉不回來的小姑娘。

  沈捷拗不過她,只好握住她的手,前所未有的懇切:「小姑娘,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你要結婚了,不可以再管我了,知道嗎?」

  話音未落,桑離眼裡卻呼拉一下子開了閘,她狠狠把毛巾扔在盆裡,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咬牙切齒:「沈捷,你給我閉嘴!!」

  她的氣勢十足,可是聲音有些發抖,沈捷愣住了。

  這麼多年了,他什麼時候見過她哭?

  再難過、再絕望的時候,她也不過是木木的,沒有笑容,也沒有淚水。

  可是現在,她居然哭了。

  在沈捷愣愣的注視中,桑離伸手抹去眼淚,繼續幫他脫睡褲。這次,沈捷隨她去了。

  她認真地幫他擦身,仔細得好像他的妻子一樣。

  妻子——想到這裡,沈捷忍不住閉上眼,深深歎口氣。

  九年了,他等這種感覺等了居然有九年這麼久。

  只是,終於等到他的小姑娘可以為人妻的時候,他卻來不及娶她了。

  居然是此時此刻才知道,什麼叫做「痛徹心扉」?!

  原來,這世上最深的哀痛,不是不愛,而是當我知道自己愛你時——卻來不及了。

  第二天,桑離在清晨回到家。一開門,只見一室煙霧繚繞。

  她站在門口愣一下,散了煙,才看清沙發上馬煜的背影。

  依稀晨光中,他的背影好像一塊石頭,一動不動,有些瘦削,有些憔悴。

  桑離進屋關門,越過馬煜去開窗,讓清新的、帶有草香味的空氣湧進室內。

  她這樣做的時候,眼睛的餘光能看見,馬煜仍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轉身走到馬煜身邊,伸手取下他的煙,掐滅在臨時充當煙灰缸的玻璃碗裡。

  她甚至注意到玻璃碗裡有一點點水——馬煜,他仍然是那個有一點點潔癖的男人,且明顯做好了要等她一晚的準備。

  她再靠近一點,蹲在馬煜面前,抬頭,能看見馬煜的眼睛:熬了一夜,眼睛通紅,胡茬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可是奇怪的是,那雙眼睛裡,什麼情緒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到桑離感覺到自己的雙腿開始麻木、一直仰著的脖子也開始發酸的時候,馬煜終於開口:「桑離,今天有時間嗎,我們去登記。」

  桑離猛地瞪大眼。

  似乎是到這時,她才發現,馬煜一本正經地穿著襯衣,手裡始終緊緊攥著一個紅色的絨盒——不用想也知道,那裡面一定有一枚婚戒!

  「我等了你一下午加一晚上,你的電話也打不通,本來興高采烈地來,只是想求婚,」馬煜抬手揉揉眼,苦笑,「不過還好,現在也來得及,今天是個好日子,桑離。」

  他伸手攬過她,打開絨盒,切工精美的方鑽,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中熠熠生輝!

  桑離完全愣住了。

  馬煜卻那麼鄭重:「桑離,我請求你嫁給我。」

  桑離沒說話,只是傻傻地看看馬煜,再看看戒指,腦袋有些暈——從昨天到現在,太多的變故爭搶著登場,讓她方寸大亂!

  或許她真的平靜太久了,不然,怎麼會變成這樣容易受驚的人?

  趁她發愣的時候,馬煜給她戴上戒指。她低頭,看見無名指上燦然的光輝,這些年了,她身邊的男人們來來往往,多少人都說過要娶她,可是婚戒,她也只見過這一枚。

  真是個有諷刺意味的對比,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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