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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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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謙咳一聲,半天才想起來說:「警校的老師說過了,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戰鬥,你本身不會擒拿格鬥,那時候本來也不該逞英雄。」 「心有餘而力不足和嚇得完全不想出力,這根本就是兩個概念,可歎以前我還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特別充滿正義感的人,」穆忻搖搖頭,歎息,「好在瑣亊多,忙起來也就轉移注意力了。有些事沒法多想,想多了越發會對自己失望。」 聽到這話,楊謙心裡卻驀地湧過一陣內疚,他想這裡何止是瑣亊多,顯然生活條件也不好——派出所自燒的土暖氣不夠熱,管道煤氣也沒通,附近擺擁的、辦亊的村民把派出所裡的洗手間當公廁用,偏偏這「公測」就在穆忻宿舍旁邊…… 「我們重婚吧!」突然,楊謙猛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穆忻沒聽清,還一邊撈麵條一邊扭頭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重婚吧!」楊謙重複。 「啪」,一坨剛撈起的麵條掉進滾燙的麵湯裡,濺起麵湯在穆忻手腕上,她「呀」了一聲,扔了筷子就去開水龍頭沖手腕。 楊謙也被嚇一跳,搶一步上前去,只見穆忻雪白的皮膚在冬天冰冷刺骨的自來水沖洗下已漸漸發紅,好在沒有發腫。 他聽見她沒好氣地抱怨:「好端端的說什麼瘋話?!」 「你覺得這是瘋話?」楊謙皺眉,「我是說真的。」 「就算是真的又怎樣?」穆忻回頭瞥楊謙一眼,似笑非笑,「你媽費這麼大勁才把咱倆拆散,現在回頭算什麼?」 聽她這麼說,楊謙本能地想要辯解,但他張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哎你信嗎,有天晚上,我居然夢見了鐘筱雪。」穆忻突然換了話題。 只是這話題同樣也很驚悚,楊謙不知道她要說什麼,便站在—旁不吭氣。 「她還在靑海嗎?」穆忻一邊撈麵條一邊問,口氣隨意,好像不過是在說一個曾經很熟悉卻又曾遠離的朋友。 「回來一年多了,她父親身體不好,住院化療,她一直在陪著。」楊謙低聲答。 「她父親年紀也不大吧,退休了嗎?」穆忻真當是聊家常了。 「退二線了,」楊謙覺得這廚房裡的氣壓越來越低,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但還是忍著答,「我知道我媽造謠說我要和鐘筱雪結婚,可那不是真的,我是覺得她爸爸也沒多少日子了,讓她臨時找個男朋友也糊弄不過去,所以才偶爾去幫她騙騙她爸……其實她爸也未必看得上我現在這條件,離過婚,還在基層刑警隊工作……」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因為我也離過婚,也在基層派出所,所以條件也好不到哪裡去,嫁人困難,不如重婚,彼此都不嫌棄,是嗎?」穆忻回頭看楊謙一眼,似笑非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謙急了,「咱們本來就是夫妻,咱們是有感情的不是嗎?我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要不是當初我媽攪和,你又那麼堅決,我怎麼會同意離婚?」 「你媽當初攪和,現在就不會攪和了嗎?再怎麼攪和她也是你媽,總不能為了結婚就換個媽吧,」穆忻覺得這命題可笑至極,「再者,楊謙,敢情咱們離婚是因為你媽攪和還有我的堅決,跟你自己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就一點責任都不用負?如果你真是這樣理解的,我只能說,就算咱們重婚了,用不了多久還得離。」 「我可以改,你說我有什麼問題,我改!」楊謙忍不住往前邁一步,伸出手緊緊摟住穆忻的腰,把臉伏在她頸側,悶聲悶氣道,「媳婦兒,求你了,回來吧,你剛走的時候我整宿整宿睡不著覺,都快神經衰弱了。我想回來找你,又怕激怒我媽,你不知道那段時間因為我爸的事她都快變精神病了,指不准說錯一句什麼她就號啕大哭,嚇得我都不敢回家。你不記得以前了嗎,讀書的時候你來找我借書,我去找你看戲,後來你培訓,我一有空就去培訓基地看你,那時候咱過得多高興,你笑得多好看……可現在再沒見你那麼笑過。」 「你想說什麼呢楊謙,你想說我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笑得好看?可你怎麼不說因為你我哭得有多慘……」穆忻扔下撈麵條的筷子,伸手掰開楊謙的胳膊,轉過身往旁邊挪一步,略分開些距離,平靜地看著他,「你再想來找我也只是'想',而事實上你沒有來。在我最孤獨、最絕望、最虛弱的時候,我無數次幻想你能推開我的門,進來擁抱我或是給我倒杯熱水的時候,我都沒見到你。」 她的唇角漸漸揚起一點殘忍的笑意:「做了流產手術後,有整整三個月的時候我都在不停地流血,吃中藥都止不住,整個人白得就像一張紙。那時和這會兒的天氣差不多吧,春節後,五一前,人們陸續都脫了毛衣改穿七分袖,我卻得穿著羽絨服才不會冷。楊謙,我那時候就知道了,這就是報應,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所付出的代價。我不要我的孩子,上天就讓我知道什麼叫『血濃於水』。同樣,你也要知道,我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這話挺狠。 可是穆忻沒想到,這些話已經狠到楊謙的眼珠子都紅了,卻扔無法讓他退縮——他好像瞬間變回到初相識時的那個楊謙,用他百折不撓的二皮臉架勢堅持到底。他就那麼紅著眼圈反復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老天懲罰我了,我現在都有心理障礙了你知道嗎?我去相親,可是總覺得對方和我談不到一起去,他們不理解我的思維。我們就不是一路人。好不容易有一個還算湊合的,可我連她的手都不想拉,我就沒那個衝動啊!我每天晚上睡覺都想起你,我覺得還是跟你一起睡覺比較踏實,好像我天生就只能跟你睡一塊兒。我都不敢想像和別的女人睡覺是什麼感覺,只要想到那個女人不是你,我就覺得很陌生、很不對勁兒……」 「停!」穆忻聽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斷,「楊謙,咱能不開口閉口提睡覺嗎?」 「怎麼能不提呢,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態,一年多了,媳婦兒,你這是逼著我變和尚呀!」楊謙搓搓臉,沮喪地低下頭,後退一步,靠在門邊。 穆忻順他的肩膀往外看看,只見走廊上很安靜,顯然大家都在忙,沒人往這邊走,穆忻想一想,開口道:「楊謙,我也不瞞你,我要結婚了。」 「什麼?」楊謙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跟誰?」 「褚航聲,」穆忻落落大方地站直了回答他,「我們雙方家長都已經見過面了,如果不出意外,過幾天去領結婚證。」 「是真的,」看他這幅樣子,穆忻也有些心酸,「咱們都回不去了,楊謙,好聚好散吧。」 李謙抬起頭,看一眼穆忻,像是咬了一下牙,然後才狠狠說:「不行,我想不通。」 說完這句話,他猛地轉身走了出去,穆忻想要喊住他,卻只見他像旋風一樣迅速刮到院子裡,發動車子,一路呼嘯而去,攔也攔不住。 穆忻深深歎口氣,一線苦澀的滋味湧上心頭,她想:楊謙,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然而楊謙畢竟是楊謙——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楊謙想不通的事情果然不可能就此打住。後來的幾天時間裡,穆忻時不時就要收到楊謙發來的短信,內容從追憶似水年華到勸誡三思而行,句句語重心長。穆忻每看到這些她深知的確是發自楊謙內心深處的話,心裡就擋不住地難受: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們是愛過的,想要全然不在乎也難。 倒是郝慧楠看見這些短信後瞥一眼穆忻:「你還打算跟他舊情複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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