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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穆析笑了,沒說話,看他拆屬於他自己的那一個——倒是一下子就能看出來屬於褚航聲的這個紅包又薄又小,他拆的時候還抱怨:「看見沒有,她原來就想生女兒,沒生出來,所以一直對女孩子比對自己兒子偏心。」

  紅包拆開,裡面沒有人民幣,只有一張存款單。褚航聲和穆忻對視一眼,打開,只見上面赫然印著「人民幣壹萬元整」,右上角還有一行鉛筆小字:買戒指夠不夠?

  褚航聲和穆忻再看對方一眼,「撲哧」一起笑出聲。

  穆析指著那行字感慨:「真不愧是幼稚園園長,這麼多年過去了,蘇阿姨還是童心未泯!」

  褚航聲笑著搖頭:「存單上也敢亂寫亂畫,還真是我娘的風格。」

  這時候遠處有車駛近,社區裡的路窄,褚航聲把穆忻拉到身邊。待車駛過,他想繼續往前走,卻突然想覺穆忻從他身後抱住了他的腰。

  她把臉伏在他背上,過了好久才說話:「哥,我們算不算是在合適的時間又遇見了?」

  褚航聲握住她交叉在他身前的兩隻手,點頭:「對,還好這次沒遲到。」

  「戒指就甭買了,我等你回來,回來我們去登記。」穆忻躲在褚航聲身後才好意思說這些話。

  褚航聲笑一笑,更緊地握住穆忻的手,想一想說:「還是買個吧,這就是注冊商標,一有了這個別人就沒機會註冊了,不然我告他侵權。對了,要不要我再添點錢買個大石頭的?」

  「要那麼大幹嗎?我覺得簡簡單單一個圈就好了,不一定非得有石頭。不過,好像多人都是買一對圈圈?」穆忻很迷茫,從褚航聲背後探出頭來,「真不好意思,上次結婚的時候圖省事,隨便買了一個應應景,也沒買那種成雙成對的,沒什麼經驗。」

  「對戒是吧?那咱就更得買了,」褚航聲越發堅定了信念,「雖然我們那兒戴婚戎的人也不多,不過有的場合戴上也好,就像注冊商標一樣嘛,少麻煩。」

  「你不是說女孩子們都看不上你嗎,為什麼會有麻煩?」穆忻迷惑地看看褚航聲,「我就知道你騙我。女人離過婚就不值錢了,不像你們男人,事業成功點,家境好點,還是有很多小姑娘倒貼……」

  她咬著下唇,是真開始躊躇,一直摟著他的手臂也微微放鬆。褚航聲見她這副樣子,只覺得有趣:他似乎隱約找到一些很久以前那個小女孩的影子,尤其是夏天裡站在冰棒攤前,為到底買「鴨血糯」還是「小人頭」而皺著眉頭猶豫不決的時光。那時候他已經是中學生了,不太明白女孩子們為什麼買個冰棒還要猶豫這麼久。按他理解,什麼都不如五毛錢一包的果味冰,一顆顆帶著濃郁鳳梨或水蜜桃的氣息,爽滑沁涼,直達心底。

  可現在,走過三十幾年的路,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女人在面對抉擇時大多會猶豫,其實說到底不過是怕投資失敗怕選錯職業太辛苦,怕挑錯丈夫太鬧心,怕買錯房子太危險,怕考錯學校耽誤孩子一輩子……因為在乎的亊情、惦記的事情越來越多,青春和勇氣卻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少,所以一根冰棍的猶豫不過是緣起,遠不到高潮。真正的高潮也沒法用年齡來界限,而只能說,就了業、結了婚、生了孩子,所有那些猶豫,沒有終結。反倒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何況她這樣,年紀輕輕卻離過婚的女人呢?

  想到這裡,褚航聲轉過身,伸手把穆忻緊緊抱在懷裡。旁邊還有來來往往的拜年人,有跑跳著放鞭炮的孩童,但他只想把她摟緊了,不鬆手。

  她聽見他在自己耳邊說:「沒有以前,只有以後。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所以我們這輩子才剛要開始呢!」

  穆忻的眼眶濕潤了。

  §第十五章 那道命運的分水嶺

  年後,褚航聲出差,穆忻回到派出所,又開始了日復一日瑣碎繁複的生活。工作還是那樣,遷戶口的、辦二代身份證的、改名字的、開各類證明的……事兒不大但都很繁瑣;複習也還是那樣,自己看書、上網查資料,偶爾有點心得就發條短信跟褚航聲探討一下;唯一發生改變的居然是郝慧楠對張樂那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開始向著夾纏不清邁進——正月十五過後久,敬業的郝村長去縣裡聯繫貧困母親救助專案,搭乘的小三輪車被超載貨車撞翻,雖然沒出人命,但坐在後座的郝慧楠腿上被刮了道挺深的口子,險些傷到筋脈。

  「為什麼出了事先給張樂而不是給我打電話?」坐在人民醫院的病房裡,穆忻一邊剝桔子一邊還沒忘記戲謔郝慧楠。

  「給你打電話你肯定也是在第一時間找張樂。」郝慧楠白一眼穆忻,接過桔子塞進嘴裡,「他不是說自己比110反應還迅速嗎?我都疼成那樣了,爭分奪秒懂不、再說到現在連我爸媽也沒敢告訴呢,你好歹算是第二個知道的,知足吧。」

  她話音剛落,張樂端著一鍋湯推開門,看見穆忻還挺樂呵:「穆姐來啦?」

  「你叫她穆姐,怎麼不叫我郝姐?」郝慧楠瞪張樂,「我明明和她一樣大!」

  「關鍵不在年齡,要德高望重才可以。」張樂放下湯罐子,一邊把床搖起來一邊答,「你雖然比我大一歲,但是我看著你跟看我妹妹著不多。」

  「去死!」郝慧楠發飆,拍面前的小桌板,「我不要吃豬蹄!我這又不是坐月子,怎麼天天吃骨頭湯啊!」

  「吃哪兒補哪兒不知道嗎?」張樂是真沒把郝慧楠當成比自己大一歲的人看待,倒像是在照顧一個耍彆扭的孩子,「別晃別晃,湯灑了弄一被子油,護士會罵你!」

  「你出去,我要上廁所!」郝慧楠繼續沒事找事。

  「我抱你去。」張樂伸手就要掀被子,郝慧楠壓住被子不撒手。

  穆忻饒有興趣地看著郝慧楠千年一見的臉紅,只聽她咬牙切齒:「你敢掀!你一掀我就喊:員警耍流氓!」

  「你現在嫌我耍流氓了?那是誰在路邊又冷又疼的快死過去了,看見我就拽著不撒手?」張樂笑得囂張。

  「你去死!」郝慧楠的臉快燒焦了,恨不得抓過張樂的胳膊咬一口,但沒好意思,只是指著他的手威脅,「正好把你手砍下來燉了!不是吃什麼補什麼嗎?吃豬蹄子補人腿!」

  「你幹嗎總讓我去死?」張樂仔細看看郝慧楠的臉,盯著她的眼睛問,「你到底還要不要上廁所了?我跟你說千萬別不好意思,你睡衣都是我換的,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真是忍不住想抽你!」郝慧楠的巴掌終於還是招呼上張樂的脖子,「啪」的一掌拍過去,張樂捂著脖子齜牙咧嘴,穆忻看著卻怎麼看怎麼像打情罵俏——雖然太生猛火爆了點。

  畢竟,有些情意,再不承認也是寫在眼底的,一不留神就會帶出來;而另外一些,倘若不在了,無論怎樣搜尋,都再找不回昔日的刻骨銘心。

  哪怕仍然如斯熟悉,但只要理智還在,所有的熟悉便會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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