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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老天爺從來沒有說不經意地賜給我一個孩子。哪怕是陳垣他經常開玩笑說的床上的「意外事故」,也從來沒有發生在我身上。這都讓我有點懷疑我還是不是個男人,還能不能正常生養?!這也盡是瞎想了啊。不過,話說回來了,也許我生來就沒有給人當爹的命吧?就連我想撿一個人家不要的棄嬰拿回家養著,老天爺也不成全我。

  陳垣是我參加工作後的同事。那一段經歷我一直不好意思提,你說,一個大老爺們為了點救死扶傷的使命感去當醫生,什麼醫生不好做啊,偏偏讓我去做婦產醫生。滑稽吧?中國的medical school教育出來的學生,就業形勢就這麼沒譜。那些老的同志們,可能就認了,也慢慢習慣了。年輕的,能蹦彈出去的,沒幾年就都折騰著離開了,就象後來的陳垣和我——考研啊、出國啊,條條大路出虎口啊。

  在B市婦產醫院裡的那兩年,我和陳垣的分工有所不同,我是搞行政的,他做臨床。不過,因為我們勵精圖治也同病相憐,所以我們的關係很鐵——都快接近鋼了。

  有一天夜裡,醫院來了一個懷孕快9個月的孕婦。她要做引產,死活不要這個胎兒。據說是孩子父親的堅持。這種事情我見了不少,在中國,抱有「奉子成婚」的僥倖的女人實在太多了。有人成功了,人們就看見了他們的喜宴;有人失算了,我們就要幫她們在手術臺上做個了斷。人的命有時候就是那麼賤,本來可以好好來到世上,都寂寞地在黑暗的子宮裡呆了那麼好幾個月了,但是最後還是象汙物一樣被扔到了垃圾桶裡。

  那天來的這個孕婦很漂亮,看上去非常年輕。儘管病歷上寫著25歲,但是,無論從一個醫生的眼光還是從一個男人的直覺來看,她都不超過20歲。女人的年輪是寫在臉上的。我相信,她那病歷上的文字,除了儀器做出的結論以外,其他的沒有一個是真實的。

  那天正好陳垣值班,我也無聊,到辦公室陪陳垣聊天,我陪陳垣給這個孕婦做完了一切檢查。胎兒是個男孩,一切資料都很正常,很健康,這個時候要是用催產劑生下來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不過,如果硬要拋棄這個胎兒、強行引產,只能採取碎顱。在中國當過婦產醫生的人都應該熟悉這一套過程。

  等我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我跟陳垣說,別碎顱了吧,把這個孩子弄死了怪可惜的,留下來吧,我要了。

  陳垣就這樣在我的指示下留下了這個孩子。

  孩子一生下來我就把他連夜抱回了家。

  孩子的母親聽見了孩子落地的啼哭。

  陳垣沒有騙她,告訴她,是個男孩子,活著的,已經叫人抱走了,你不用擔心,這孩子不會和你再有任何聯繫。

  我媽媽在家裡象飼養一個小動物一樣把這孩子養了一個月。媽媽給這個孩子取名叫「毛毛」。其實也不是專門取的一個什麼名字,武漢話裡把嬰兒都叫做小毛毛。我媽媽就這麼「毛毛」長「毛毛」短地叫著這個孩子,好像養了這30天,也還要養他30年。

  那段時間我歡歡喜喜的,每天下了班回家可以看到那個粉裡透紅的小人兒,看他沖我手舞足蹈的,真好像是在疼著自己家生出來的一個小東西。有個孩子在家裡,那熱鬧勁就是不一樣。哭哭叫叫的,那就是人氣啊。

  那時,我跟陳垣說,這當爹的感覺真的不壞,哪怕是這麼個冒牌的爹。

  好日子總是很短。

  一個月以後,這孩子的親生父親找到了醫院,死活要要這個孩子。

  他這算什麼?是他良心發現、還是所謂血濃於水?我也說不上來,但孩子是他的種,就得他說了算。沒有辦法,我只能把孩子還給了人家。

  我真是無法揣摩這個男人的心態,在我把孩子交給他的時候,心裡挺難受的。滿腦子能說得出來的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掄圓了拳頭扁他一頓。

  事情已經過了很多年了,可我有時候還會在靜夜裡突然地就想起這個讓我曾經叫做是「毛毛」的孩子,他長得有多高、過得好不好、學習成績怎麼樣……有時候我也會拿單亦欣的兒子紀然來和他相比……反正,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就總覺得,不管他們誰,要真是我的兒子的話,我一定會把他養得好好的,教他成大氣候。——我相信我會是個好父親,只要那孩子真心誠意當我是他的父親的話。

  電話裡,陳垣接著問我說:「你小子別是在巴黎有什麼豔遇了吧?」

  我一驚,馬上反問他說:「單亦欣跟你說的?」

  「看來還真是有了點故事的。可喜可賀啊!你看看你鬥爭了這麼多年,弄來弄去,倒還是這離家出走的招來得最見效啊!我說呢,你也是該有點造化了。這麼多年都被一個女人給

  拴得死死的,淨去折騰這姐弟戀了,白糟蹋了那麼一副好皮囊。」

  §35

  「我沒你說的那麼窩囊吧?敢情這麼多年來,我在你眼裡也就這麼一水準?」

  「你甭跟我說什麼水準不水準了,人家單亦欣眉毛一翹,我看你的腿就開始發抖了。不是我老在貶你,是你自己做得讓人非要把你看扁不可啊,小子!」

  我是服了陳垣這張嘴了,他要是想糟踐你,就算你面前有十個地洞也不夠你鑽的。認識我們的人都知道我怕單亦欣是不假,但我也沒有他說的這麼沒出息吧?既然他已經這麼看我了,我也不介意在他那裡露怯了。我跟著就問他:「單亦欣還跟你說什麼了?」

  「她能給我說什麼?她還指著從我嘴裡榨點什麼東西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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