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北京,我與天堂一步之遙 | 上頁 下頁
二二


  我邊寫郵件邊查收別的郵件,順便掃了一眼我經常會收到的Oriented發來的news letter。

  這是在中國及美國幾個大城市很流行的外國人組織,定期會在各城市最時髦的酒吧或者餐廳舉行party,給外國人交流的機會。我從來沒有參加過,但是我知道這個組織,據說名聲不大好,很多外國人去那裡找機會泡妞。外國人在北京的名聲一直都不大好,他們在哪裡玩不都是一樣泡妞呢?還有一個類似的組織,叫YPHH(Young Professional Happy Hours),好像名聲更差,是外國的老男人尋覓女孩子的地方。當然這都是道聼塗説,我一次也沒去過。

  我翻開Oriented的party照片看。那裡經常有打扮入時的女孩子照片,雖然很多都很醜,但是不妨看著玩玩。看到其中一張照片,我愣住了,我看到了大衛。照片裡的大衛氣色有點陰鬱,似乎真的有點生病的樣子,他和幾個人圍在桌子旁邊,他的旁邊坐著一個女孩子。

  我是個極敏感的人,端詳了那個女孩子很久,沒有一點頭緒。這些合影都是Oriented的人隨手抓拍的,從他們的表情也看不出什麼。那是家餐廳,看起來比較素雅。照片上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像是還不太熟悉。那一桌只有大衛一個外國人,不像是他和朋友們一起去happy的。

  我當時疑心是比較重的,但是我又不願意自己消化掉這件事情,就隨手copy了照片,發到大衛的郵箱,說:「嘿,你那天參加了Oriented的活動嗎?」

  他恰好線上上,馬上給我回復說是,他下班路過那裡,喝了一杯,很快就離開了。

  我雖然比較敏感多疑,但是有一點,如果男人對我有所解釋的時候,我總是選擇信任。因為理智地想,他到底還是值得信任的人。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不過我開玩笑地對大衛說:「下次單獨出去玩,最好避開照相機,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你的女朋友會盯著你。」他沒有回復,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我猜想,如果是我自己,我會對著電腦吐口唾沫,輕啟朱唇,溫柔地說:「Fuck!」

  回國以後,我們又是小別勝新婚的浪漫和驚喜,他對我溫柔體貼,一如平常。

  那個冬天接下來的所有的記憶都是美好的、寧靜的、溫馨的,他對我越來越好。這是個時間越久,對人越親近越熱情的男人。他從沒有在性方面對我厭倦過,或者怠慢過,甚至熱情一天勝似一天。他仍舊和我一起溫柔地沐浴,點上最浪漫的燭光,經常幫我在全身擦上潤膚霜。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在做愛後給我按摩、捶背,看著疲倦乏力的我滿足地微笑。

  和大衛分手後,小嬌是我的安慰。我真的和祥林嫂一般時常和她傾吐著心事,排解我所有的迷惑和悲傷,我和大衛之間所有的快樂和不快樂她都能給我寬慰。她比我認識大衛早,她瞭解他,甚至還給大衛介紹過好幾個女孩子,但是大衛沒有一個看上的。

  那時,小嬌就神神秘秘地對我說:「我有一個要命的直覺,你要不要聽?」

  我好奇地問:「什麼直覺?」

  她說:「我總感覺你和大衛沒完,他還會回來找你的。相信我,沒錯。」

  我裝作很不屑地嘁了一聲,心裡卻暗暗地想,他當真有一天還會回來找我嗎?

  如果有人說最可靠的婚姻基礎是門當戶對的話,那麼我和大衛就是門當戶對。

  我們倆的性格、愛好、脾氣都很接近,有著令人豔羨的職業和身份,並且穩定,受人尊敬;我們倆對待工作的態度相同,他和我一樣淡定從容,把工作和私人時間清楚地分開;甚至對待朋友的態度,對待生活的態度,對於幸福和快樂的定義,我們也極其相近。

  儘管我們在這些方面是如此完美登對,為一個完美的婚姻打好了所有的基礎,可是我們對於婚姻本身的觀念卻截然不同。這是一個很具諷刺意味的悖論,命運就是這樣的戲弄人。

  拋開婚姻不談,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時常懷疑,他是否是真的愛我,他是否只是迷戀我的身體。在我毫不講理的時候,我甚至尖銳地把這些傷人的話都毫無保留地說出來,扔在他臉上。他默默地承受,也不解釋。

  後來在我又經歷過一些傷害和失落後,大衛曾經對我的好才一點一點浮現出來,越來越清晰。他是個不善言談的人,而我當時又很傻,體會不到。我甚至一度認為,他除了帶給我一段失敗的感情以外,沒有什麼值得我感激留戀的地方。

  再後來,我開始隱約地理解他對理想生活的渴望,對自由的渴望,乃至對快樂的定義。我身邊的朋友中有越來越多這樣的人,他們不需要婚姻,但仍熱烈地追求著生活的快樂。我有時甚至認為,他們比像我這樣為世俗所禁錮的人更加接近快樂和自由的真諦。

  可這些感悟都是在我離開他之後,在不恰當的時間經歷了不恰當的人之後,才逐漸明白的道理。

  大衛最初根本就不參與我的活動,後來慢慢地參與我的圈子,和我的朋友友好地交談,熱心地幫我們籌備一個畫展。

  春天來了,又可以打高爾夫了,他很開心,帶我去練習場,手把手地教我。他站在我身後,握著我的雙手教我揮杆的時候,他的身體緊貼著我的身體,我忽然有了邪惡的聯想,轉身朝他曖昧地笑,吻他。他毫無反應,他所有的敏感和浪漫都在他的臥室裡。他仍舊一絲不苟地教我揮杆。

  我們倆的性格越來越默契,我覺得我們已經習慣到離不開對方了,我對他產生了越來越多的期待。我期待他給我一個承諾,而他什麼都沒有說過,我隱隱地非常失落。

  我對他的朋友仍舊不熟悉。他們說著美國橄欖球賽事和球星,說著動畫片人物,說很多很美國的東西,我都不懂,跟聽天書一樣。他每次帶我一起去和朋友聊天喝咖啡,我就安靜地待在他身旁。他在朋友中間很開朗很幽默,經常哈哈大笑。他會摟著我的肩膀,或者撫著我的腰,不會過分招呼我,但也不會讓我感到太過無聊。

  我有時會有自己的一些聚會,那是我自己的圈子。我知道他是一定不會參加的,我也不邀請他。那些人吹牛、八卦、諷刺、無厘頭、唾沫橫飛,有著最本土的話題。

  我和大衛有時會在同一時間參加不同的聚會。一個週五的晚上,我參加同學的聚會,他參加朋友的聚會。我問他在哪兒,他說在燕莎附近。我說很巧,我也在燕莎附近,在女人街。

  他說他今晚的party很大,他在北京所有的朋友都會到,讓我參加完我的聚會後就順便過去drop in and say hi。我心裡有些感激他這樣邀請我。他已經把我看作他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他以我為驕傲,他想把我帶到他的生活中。

  可是後來,我覺得這一切巧合都是命運的惡作劇。

  我在我的聚會中途告辭去找大衛所說的飯店,不停地給他打電話,最後找到一個大包間。推開門,第一個躍入我視線的男人,正對著門口我進來的方向坐著。

  他就是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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