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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後記一:北京桂花陳――

  其實是一種很操蛋的酒。如果你錯把它想像成沈從文筆下那種令人神往的鄉下人的甜米酒時,那你在狂飲後的第二天我就可以保證你絕對能夠在自家床上深切的體驗一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覺,有時候我真的懷疑它是不是四川唐門發明的。入口之初,甜膩爽滑,幾乎沒什麼厚度,談笑之間,一杯又一杯,興致逐漸就高了起來,轉眼一大瓶就沒了。這時候的你似乎覺得除了頭隱隱有些暈,整體上好像還挺亢奮,喝酒圖的不就是這個嗎?行,好酒,繼續。三下五除二,一瓶就沒了,沒事,你還能口沫四濺,指點江山。這時候,假如你想試著站起來,你才算是知道它的厲害了,一起來整個房間所有的東西都在動,腦袋當中忽然便似乎有人在使蠻力像開椰子殼似的生生的想扳開你的頭,他使勁扳,你似乎都能感覺到他的手指頭都已經扣進去了,和腦漿熱熱的混在一塊,他使勁用力,他喘著氣,喊著號子,一二一,一二一,喀嚓喀嚓,不是頭開了,是你倒了。

  暈了,睡了,這不算完。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叫要命了。醒來後的清晨,你的眼睛微微的睜開,你看見你眼前的某一樣東西,或者是衣服或者是凳子,注意它,它要動了,它正在動了,它以一種緩慢的遲滯的方式在滑行,速度遲緩,卻始終在動,那不是錯覺,順著陽光,你分明看見了時間的流逝,它像緩緩的水流,在房間裡,在視線裡,在四周那些堅硬的沒有生命力的物體裡,它旁若無人,靜靜的流淌。而我們,卻不能有絲毫的動作,你想接住它,它從你的指縫間不假思索地消逝了。你靜靜地看著,然後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恐怖;你的腦子就如同一塊僵硬的岩石,每看見時間流淌一點,你的頭就如同有了一條細密的裂縫,它龜裂在你的頭部四周;你稍稍思考,那裂縫便無限的加大,最後你只能放棄思考,任岩石僵化,裂縫彌合,靜靜的躺著,直至最後你木然的和時間一同離去。

  酒精的魅力就在於加深你的痛苦,放大你的快樂。錢鐘書先生曾經有一段關於快樂的話,我覺得他說得真好。他說,快樂在人生裡,好比引誘小孩子吃藥的方糖,更像跑狗場裡引誘狗賽跑的電兔子。幾分鐘或者幾天的快樂賺我們活了一世,忍受著許多痛苦。我們希望它來,希望它留,希望它再來——這三句話概括了整個人類努力的歷史。

  如果酒精能夠給我們帶來快樂,我們自然會希望它來,它留,它再來。北京桂花陳就是這樣一個給我們無數次快樂的東西,它在深夜一遍又一遍地帶我們登上快樂的巔峰,再在黎明的時候跌入沉痛的邊緣,最後麻木了,就好了。

  後記二:我和我的文字生活

  寫作的狀態很重要。它需要一個連貫的思維和管道。它更需要自己獨立面對和承擔的勇氣。我不太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具有寫作的能力。這需要一個人來肯定,而這個人還必須具備了某種我能夠認可的能力。假如他很不靠譜的話,我不會理睬他。假如他很牛逼的話,我又會懷疑他。這沒有關係,每一個具有探索精神的結論都會是自相矛盾的,只有傻逼才相信教條和絕對。

  老實說,我不知道什麼樣的小說才是暢銷的,在這一點上,我絞盡腦汁也是徒勞無功。有人對我說,你應該講故事,故事越曲折離奇,便越有人喜歡看。世間無數有情事,世上滿眼無奈人。說故事,說好了就牛逼了,就發財了,就Happy了。但我又很猶豫,我認為那樣的話很可能會成為一個拉長了的《故事會》,這一點令我有些傷腦筋。這顯然不是我的強項。於是又有人說,你應該傳達某種思想,在你的文字中間應該潛伏著多條路徑,它們雖然錯綜複雜,但最後都是殊途同歸,在別人掩卷而泣的時候,你的思想從天而降令人豁然開朗。我不禁連聲叫苦,饒了我吧,從小到大,這麼多人給我講思想,講道德,我認認真真聽過幾句?我又不是五講四美,我幹嘛呀我?

  有半年的時間我離群索居,整天揣摩如上內容。我獨自生活在北京西郊的一棟單元樓裡,寫作成了我全部的生活,我用心去寫,用命去寫,卻常常遭到種種非人的批判。起初我是極其堅強的,我甘於放棄一切,(我指的一切是指我僅有的那份工作、那幾個朋友還有那幾個有著曖昧關係的女人,除此之外,我一無所有。)搬到一個離三裡屯打車要五十多塊錢的地方,我圖什麼啊?不就是覺得渾身不對勁,想換種活法。可每當我聽著樓下院子傳來的陣陣麻將聲,就煩惱極了,我跌入了一個思想的黑洞,那黑洞之大,顯然是我所無法面對的。這種煩惱的糾纏令我無心寫作,整日對酒當歌,神經兮兮。

  打開窗戶,後面就是八寶山,下得樓去,走上幾分鐘就是漫漫田野。這樣一個休生養息的地方,卻成了我煩惱的根源。

  我要給誰寫作?是給自己嗎,還是給那些滿大街無所事事的人們,抑或是那些坐在高檔寫字樓裡抹點指甲油下班時間打打保齡球的白領們,這些問題值得我花時間去仔細的思考。

  我不是岑凱倫,也不是席娟,更不是余華蘇童王小波,我只是一個喜歡看書,喜歡在業餘時間舞文弄墨的這麼一個閒人。我熱衷於寫作,熱衷於寫作本身。我為此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甚至不惜專業一把。這樣的人你都不讓他生存,那豈不是天理不容?!

  我又想,世間應該是寬容的,應該是博大的,它既應允許芩凱倫的存在,也應允許博爾赫斯的存在。人們有不同的選擇,不同的愛好,不同的思考,即使他說的是狗屎,那或許也會有喜歡聽狗屎的人。大千世界,紛雜人生,大家擠一擠誰都能舒坦。

  照這個理論,我應該是為一小撮人寫作。這些人我或許永遠無以一見,或許他們根本就不愛看書。但我知道,他們一直存在,也許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也許在大街上四處轉悠,他們的內心無一例外都矛盾掙扎、沉浮不休過。我為他們寫作,就為他們。

  我在字裡行間和他們默默的交流,我告訴他們我的沮喪,我的痛苦,我的快樂等等。我帶著強烈的傾訴欲望在這棟被黑夜籠罩的房子裡發出信號,渴望有人接聽。我能夠感覺到他們,不,也許我應該換成第二人稱,是的,我有時能夠感覺到你,在你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聽見你心裡有一樣的聲音,有一樣的情緒,一樣的黑洞。

  我是為了你在寫作,為了你。

  這樣的答覆你滿意嗎?這樣的遮掩還能讓你看到我的本尊嗎?呵呵,人們不是都喜歡聽到一些面子上過得去的回答嗎?土匪是沒有不要面子的。

  羅勇
  2004年9月北京草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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