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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你程怡不是會作秀麼?給你把舞臺給拆了,沒了抬轎子吹喇叭的,你一個人關到家裡唱獨角戲吧。

  盧晨光捧著頭發呆,苦苦思索著下午的應對辦法,按照常規,調動他分管範圍裡的幹部,他的意見應該占很大分量,分管宣傳、教育、文化的左君年也該起決定作用——但,那只是常規而已。人家現在已經不跟你來常規武器了。

  看樣子左君年和程怡還沒看到檔,他正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他們倆人,辦公室的門卻被人大力推開了。

  費清是個個頭矮小的胖男人,厚墩墩的胸脯呼哧呼哧地大起大落。「盧部長!」他氣衝衝地說:「我聽到確切消息,說要調我到宣傳部外宣辦?!!!」

  盧晨光看了看手上的文件,滿嘴苦澀地說:「好像是——不過我也是十分鐘前才拿到通知。」

  費清氣得滿臉通紅,看樣子根本也不相信盧晨光確不知情,他一甩手把背在身後的挎包拖到面前,盧晨光嚇了一跳,本能地站起來朝後退開一步,費清把包拎起來,朝他辦公桌上一抖活,稀裡嘩啦掉下來一堆各式各樣的本本兒,全是獲獎證書。

  「在白綿,你能找出第二個拿過這麼多獎的人,我立即辭職!」費清直脖子嚷道:「我一個電視人,跑到你宣傳部來坐什麼辦公室,當什麼小科長兒!我就喜歡做電視,我就要做電視!你們把我就地免職好了,我還做我的記者去,甭嘰嘰歪歪地捉弄老實人,叫我當什麼機關幹部!我做不來,我伺候不了大人,我上不得檯面——」

  盧晨光好容易抓住他連珠炮中的間隙,趕緊高聲喝住他:「不是我要調你來宣傳部的!你聽清楚沒有?這件事還沒有最後討論,我現在正在想辦法!」

  費清懷疑地看著他:「你替我想辦法?」

  盧晨光閉了閉眼睛,以極大的耐心解釋道:「組織部突然發這個檔過來,我也措手不及,我認為你是個很好的專業人才,放在專業崗位是最好的安排——」

  費清立即轉嗔為喜:「本來就是嘛!」他轉念一想,又回過神來:「盧部長,要調我的消息前幾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你會不知道?」

  盧晨光腦袋又嗡了一下,好嘛,全世界都知道要動他盧晨光的下屬了,他自己卻是最後才知道。一瞬間,他覺得雙腿發軟,不得不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揚起臉誠懇地對費清道:「幹部調動有時候是很複雜的事,要調你的事,我確實是剛剛知道,下午常委會才正式討論,你不用急,我會替你講話的。」

  聽到了允諾之後,費清才算平息了情緒,嘟嘟囔囔地收拾起了桌上的證書走了,臨出門還是又丟下一句:「要是真的不讓我幹電視了,我立即就辭職,到省台或者央視打工去!」

  盧晨光只得苦笑。同樣的一句話,好幾年前,他也聽陳秀說過。陳秀和關天聖競爭副總編之位那段時間,思想壓力特別大,關天聖做新聞的指導思想和陳秀衝突很大,保守求全,而陳秀卻求新求變,聽說關天聖要做自己的頂頭上司後,陳秀當時就說:「如果在綿湖晚報幹不下去了,我就辭職去南方的媒體。」

  想了很久,盧晨光站起來朝賀仲平的辦公室走去。

  看到盧晨光時,賀仲平露出熱情而詫異的笑容,盧晨光心裡只得苦笑,賀仲平真是白綿官場的第一人精啊。他心裡很清楚這個調令一發到宣傳部,他盧晨光非得來找他,卻裝得特清純特無辜,就等著他開口求他。

  官場上,完全沒有把握的事,誰也不會去求人。完全有把握的事,也不會去求人。做人難,難就難在無可不可之間。厚起臉皮、放下尊嚴告求一番,若事情辦了還好,事情若又不辦,自尊和面子矮下去的這一層,不曉得要多少年才補得回來。

  「仲平,這事你得幫我。」盧晨光壓根不想質問為什麼不先和我通氣這類的廢話,索性把話挑明瞭:「一下動我盤子裡的三個人,其中有兩個平時無論業務能力還是組織能力,都是有口皆碑的,這個安排完全說不過去,要是通過的話,我這個當部長的誰還肯跟我賣命幹活?」

  賀仲平收斂起了笑容,斟酌了一會,盧晨光沒有和他說廢話,他也就沒有必要說兜圈子了。

  「你該知道,這事不是我的主意。」他推心置腹地訴苦道:「我這個組織部長,不過是別人手裡的章把子。」

  「你說不說話,還是不同的。」盧晨光逼近了一步。

  賀仲平閉上了嘴,手裡翻弄著那份文件,過了一會,才吐了口:「三個人全動,那也不大可能,但三個人都不動,也不可能。」

  盧晨光點了點頭,眼裡露出真誠的感激之意。

  賀仲平審視地看著他,又看了看名單:「你想動哪個?」

  盧晨光差一點脫口而出——但最後還是刹住了:「下午開會前我來找你,我回去把他們三人的具體情況再研究研究。」

  在去找程怡和左君年的路上,盧晨光就猜到他們會說什麼了。程怡和左君年都約略知道他和陳秀的事。兩人都不贊同。只是比較好玩的是,雖然都不贊成,不贊成的出發點卻背道而馳,程怡覺得男人不應該這麼放縱自己的感情,左君年卻認為他不應該拖拖拉拉不離婚。

  「情況已經很顯然了,」左君年不假思索地說:「陳秀是這一次任免的主要目標,要讓齊大元在這個事情上讓步,希望渺茫。」

  盧晨光苦惱極了:「陳秀又沒卷到機關裡這些矛盾上來,為什麼要針對她!」

  程怡和左君年互相對看了一眼,盧晨光知道他們沒說出來的話,無可奈何地道:「是我害了她。」

  下午,常委會的議程進行得異常激烈,討論到電視臺副台長費清的問題時,盧晨光把費清的證書和最後通牒重複了一遍。

  「費清確實是個才子,」盧晨光公允地指出:「而且,如果這麼調動他的話,他肯定會辭職跑掉,這麼一個人跑出去了,一是白綿的人才損失,別的地市會笑我們連這麼個大牌記者都容不下;二是他跑去省台和央視的話,那邊肯定有人要他,他本來就是個大炮筒子,對白綿的事又一清二楚,到了上面,殺回來捅咱們白綿的事,曝咱們工作上的漏洞,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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