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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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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昀直截了當地道:「我不買菜,我想採訪你。」這話一說,一看田三臉上的表情,就知道說壞了。 「啥?」田三吃了一驚:「搞什麼?」他顴骨高聳的焦黃面皮抽搐了一下:「別嚇我。」 左昀板起臉:「我想寫寫江勇,寫寫白綿的黑社會。」 田三臉色一黃,抬手從釣鉤上摘下一爿豬肉,砰地一聲,重重摔在案桌上,舉刀砰砰砰地開始解肉,頭也不抬道:「你問錯人了,採訪我做啥?我就是一個殺豬賣肉的,啥雞巴閒事都不管。」 認識田三好些年,這次是聽他說話最多一次,可竟然是這麼不老實不客氣,左昀真愣了。 見左昀木頭一樣梗梗地站著,田三也不理她,只管自己剁肉,他使一把劈骨斧,橫七豎八地下去,剁得肉沫直濺,釘在案板上,咚咚直響,驚得周圍的幾個屠夫轉過頭來直看。肉沫血跡碎骨濺得左昀衣服上都是,臉上被飛起來的碎骨渣彈了好幾下,辣辣的疼痛。她繃著臉,仍不動。 田三停了手,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歎了口氣:「你怎麼跟你媽脾氣一樣強呢?」 左昀鼓了鼓嘴巴,眼淚在眼眶裡打起了轉,還是不說話。 田三只得態度和緩了一點:「你先走啦,這會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左昀還是不動:「那我幫你做生意。」 田三被她逗笑了:「你能做啥呀?能剁肉還是能剔骨頭呀?」 左昀想了想:「我幫你收錢。」 田三趕緊道:「別,你那個數學成績我知道,不虧死我我不姓田。」 「不管!」左昀怒道,她一看肉案整整齊齊排出去好遠,沒有空隙可以過去,索性一躬身從桌子底下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我今天黏在你這兒了,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什麼時候再和你聊。」 田三只有歎氣:「那你說啊,要問什麼?」左昀立即從大挎包裡掏出筆記本和筆,從肉案底下拽出一張剛發現的凳子,端端正正坐下來,在膝蓋上攤開筆記,看得田三直苦笑:「你這個脾氣,不去跟你媽一樣幹公安真是可惜了。」 「江勇是不是一直到處收保護費?」第一個問題。 「廢話。」田三看著顧客們陸續走進菜場,其中幾個熟臉兒直沖著他的案桌走來,便操起一把尖刀,順手在肉塊上擦了一擦,熟絡地招呼:「來點什麼?」 「那他收過你的保護費沒?」 「前夾?1斤?眉條?好咧。」乓、乓! 人群潮水一樣開始湧上來,包圍了肉案,那陣勢看得左昀頭暈,光看著都覺得招架不住,但田三卻還是從容得很,他賣肉比其他攤子快,從不稱重量,一刀下去,左昀趕緊接過去拿塑膠袋包裝,顧客也就很自然地付錢走人,左昀留意看了一下,連個去複稱的人都沒有,心裡不由得不暗暗佩服。 六爿肉賣起來說慢也慢,說快卻也飛快,其他攤子上生意雖然冷清,但攤主也不著急,看著田三的貨飛快地銷出去,也就慢騰騰起身,準備自己肉案前的高峰到來。 不一個小時,田三的案板上已經是空了,只留一副腰子,一塊眉條肉。田三把東西俐落地包好,撂邊上:「回頭你帶回去吃。還像小時候一樣喜歡吃腰花吧?」 左昀抿嘴笑,抗議道:「我那也不是小時候啊,都上高中了。——對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是怎麼認識我爸爸媽媽的?我問過歐琦,連他都不知道。」 田三抬起胳膊,就著肩膀上的衣袖,蹭了蹭油汗直冒的鼻子,張著手,在圍裙上猛擦了幾把,才說:「走,我帶你去吃面片兒湯。」 白綿的東城是數百年來形成的居民區,綿湖是一條江的支流最後傾注在山腳下形成的湖泊,而東城就是圍繞著支流入口的碼頭逐步發展起來的居民點。間雜著許多明清時的古建築不算,許多小吃也有著上百年的傳統。 跟著田三曲裡拐彎走了好多巷子,左昀不得不承認,以前高中時代蹺課對東城的認識根本不徹底,至少,她從來沒有看見過8、9點鐘樣子裡人聲鼎沸的東城,街沿上蹲著挨挨擠擠的賣菜的,買菜的把一條小街擠得停當了,騎自行車的少年拼命地按鈴鐺,在人群裡靈活得像一尾鯰魚,兇猛焦灼地鑽來鑽去。沿街一家又一家的小吃店,麵條店,油條燒餅店,早茶店,茶館兒,包子鋪,粉團店,她從前多半是下午或者晚上逃校,而這些店面都已經打烊關門,只剩下店門口一隻汽油桶般的大鐵皮爐子,爐子裡間或悶悶地燃著暗紅的煤,若在冬天,一個乞丐就會瑟縮地站在鐵皮爐前,抱著爐子烘手。 田三帶著左昀走進一家小店,門面只有四塊門板那麼大,擺著四張老式八仙桌,每張桌上都坐著人,見田三進來,正在門口的爐子上舀湯的一個老頭兒吆喝了一聲:「來啦?」不待他們開口,朝著屋子裡喝道:「拿碗筷子!」 田三進去,四下一瞧,搡了其中一張桌上的一人一下,粗聲粗氣道:「你們幾個並那桌去。」而那一桌人竟不二話,含笑起來,端盤子端碗,而另一桌的也在挪動凳子碗筷,給那幾個騰位置。田三朝外面喊:「兩碗片兒湯,一碗素,一碗葷。」 左昀趕緊道:「我什麼都吃的。」 田三說:「知道。我吃素——你要不要辣?」 等著麵湯上來,左昀忍不住又提問:「你和江勇打過架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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