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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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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卻並沒有像自己說的那樣,他失蹤的那個暑假,我恨不能將整座城市掘地三尺,很多次蹲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失聲痛哭。 那些日子,蔚藍狠狠罵我,在大街上當眾吼我,曾半個月不理我,最嚴重的一次,她扇了我一個耳光。我不是不瞭解她擔心與心疼我的心意,可一次一次我都令她失望。 在得知我暑假要跋山涉水一路西行,進陝西,到敦煌去找夏至的那個晚上,她尖叫著說我瘋了。她說你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出過這個城市,你不顧一切跑去那麼遠的地方,就為了找一個或許因為不再愛你所以不告而別的男生,這樣做值得嗎? 她狠狠搖我的肩膀,歇斯底里地說,西曼,你醒醒吧!說到最後,她的眼淚濺落了一地。我一時慌了手腳,向來堅強的蔚藍竟然為我而掉眼淚。我抱著她,兩個人哭成了一團。我帶著哭腔對蔚藍承諾,你放心,我保證會好好照顧自己,吃好睡好,回來時不會掉一斤肉!就一個月!給我一個月的期限好不好?你去幫我跟媽媽說。 最後她抹掉眼淚,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幽幽地說:「他有那麼好嗎?你就這麼愛他?」 我怔怔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夏至有那麼好嗎?這個問題我曾問過自己很多遍,可無數次我都無法給自已一個最準確的答案。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蔚藍,有的人,在你生命中來過,哪怕時間短暫到只在我們漫長一生中佔據極為微小的一部分,卻像刻進皮膚裡的烙印,永遠都無法抹掉。 04 我所知的人生中最美好的東西都是夏至教我的。莫内的畫,安東尼奧尼的電影,偷藏在我口袋裡的糖果,淩晨四點山頂華美的日出,大雨傾盆的傍晚他高高撐開在我頭頂的手,氤氳著薄荷香味兒的親吻,寒冬街頭裡的擁抱,以及15歲那年甜美芬芳的最初愛戀。他在我懵懂的感情世界裡推開了一扇窗,牽著我的手帶我一起觸摸到我以前抵達不了的另一片美好世界。 遇見他的時候,是我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 彼時我與蔚藍最大的娛樂就是每天傍晚時分一起到青河邊跑步,出一身汗後,再在河堤的小攤上各要一碗冰涼解暑的冰涼粉。我總是吃得快,完了便將勺子伸進蔚藍的碗裡,眼疾手快,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把塞到嘴裡,惹得蔚藍老罵我是餓死鬼投胎。我呲牙咧嘴地反駁她,是你非要裝公主扮斯文好吧!嘻嘻哈哈間多少時光就那樣不經意地溜走。 青河是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每到夏天,河堤兩岸就格外熱鬧喧囂。一入黃昏,各路商販便開始忙活起來,各種小吃琳琅滿目,打靶氣球、套圈圈、捏糖人兒,也有掛著相機吆喝著快照與畫人像的。那時的夏至,就是眾多支起畫架在河堤上給路人畫像的畫者之一。 那天蔚藍臨時有事放我鴿子,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沿著河堤跑,經過那排畫人像的攤子時,本來只是浮光掠影般地瞄了眼那些疾筆在素描紙上游走的畫者,這樣的場景每天都會在這裡看到,並不足以為奇。令我忽然頓住腳步折身回來的原因,是他們當中有個男生面前的小板凳上分明就沒有人,可他卻一邊抬眼一邊下筆,還不時將鉛筆伸在空中瞄比例。 我好奇地繞到他身後。畫布上是一幅快要完成的推車老婦人像,我雖然對畫畫一竅不通,也沒什麼藝術眼光,可也覺得他畫得好極了,我甚至偷偷比較了河堤上所有畫像的人的作品,都沒有他的好看。 「你的模特在哪兒?」我忍不住問。 「在心中。」男孩頭也不抬地答,他的聲音出奇得好聽。 「那你給我畫一張吧。」我一時興起,繞到他面前那張小板凳上坐下。 他緩緩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換了一張素描紙,薄薄的嘴唇輕抿,吐出冷冰冰的五個字:「一張二十塊。」 這就是我與夏至初次遇見時的情景,不夠驚心動魄也毫無美感可言,可我卻沉迷在他清冷動聽的聲音以及他遊走在畫布上時異常專注的神情裡。 05 即將靠站的廣播響起第二遍時,我推了推沉睡中的蘇燦。 蘇燦迷蒙地睜開眼,說到了嗎,怎麼這麼快?然後爬上行李架去拿東西,她跟我一樣,只有一個簡單的黑色大背包,她背著這個包,四處遊走,已經有整整一年。甘南是她最後一站,我們臨上車前的晚上,她說原本預定的路線是從甘肅到青海然後進藏,可是西曼,不管我走多遠,依舊放不下,忘不掉。她說西曼你深愛過一個人嗎?你知道那種愛到絕望的感覺嗎?有一句話叫做深情必是一樁悲劇。 蘇燦的不快樂是她深愛一個不愛她的人。她善良,美麗,氣質學識都好,可那個人就是不愛她。這大概是我們人生中最無奈的事。 因為有幾趟列車同時到站,使得出站通道裡人特別多,我與蘇燦好幾次都被人潮沖散,好不容易檢票出站,她跑過來抱了抱我,在我耳畔輕聲說,這趟旅途最開心的大概就是遇見了你。我們一定要再聯繫哦。 我點點頭,然後轉身,走了沒幾步,猛地想起什麼,回頭,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蘇燦的身影,可車站廣場上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穿插交織,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我卻怎麼都找不到她了。 正當我焦急地四處張望時,忽然有人從身後蒙住我的眼睛,學著蠟筆小新的聲音在我耳畔問:「猜猜我是誰?」 「蔚藍,先別鬧。我找人呢。」我將蔚藍的手扯下來,從小到大,這個遊戲她老玩不膩。 「沒勁。」她繞到我面前,「找誰?」 不等我回答,她卻猛地尖叫起來,「天呐,盛西曼!你毀容了!!」她指著我被曬紅的臉頰。不怪她如此大驚小怪,蔚藍是出了名的愛美,夏天出門勢必得塗三層防曬霜才甘休。 我揉揉眉心,推開她的手,「別喊了!先幫我找個人。」 後來我與蔚藍將整個車站廣場轉了三圈,兩個公車站都去過,依舊沒有找到蘇燦。蔚藍說,肯定是有車將她接走了。 我頹然地歎口氣。我與蘇燦都想過要再聯繫,可誰都沒有意識到,彼此並沒有交換過電話號碼。 「有緣自然會再遇見的嘛。」蔚藍攬過我肩膀,安慰我。 緣分,這真是一個很玄妙的詞語。相遇是緣分,分離是緣分,錯過是緣分,無法再見亦是緣分。這日漸成為我們對無可奈何無法解釋的事情的一種代名詞,可又有誰知道緣分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走呢。 大概我與蘇燦的緣分真的只有這麼多吧。忽然間我心裡湧起一陣陣的失落感。 蔚藍卻在我耳邊開始數落,說我是個騙子,答應她要好好照顧自己的,現在不僅瘦了,還將臉曬得面目全非的。 「西曼,對不起……」蔚藍語調忽地一低,手指輕輕撫上我臉頰,眼睛裡交織著複雜的神色,只一瞬,她又笑著大聲說,「沒事,我送你最好的修護露,保准在開學時你又白回來!」 在物質方面,蔚藍向來很慷慨。可當我在停車場看到那輛絢亮的黃色路虎時,嘴巴還是不自禁地張成了大大的O型。 「怎麼樣,帥氣吧?」蔚藍將車門拉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唉,看來你爸這次又敗給你了!」我瞪了眼一臉得意的蔚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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