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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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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顧嘉樹也清楚。 最初,霍小栗的母親還不知道這事,直到這天中午,她到院子裡洗衣服,一不小心把洗衣粉的泡沫濺到了正蹲在公用水龍旁刷牙的年輕鄰居的牙缸裡。 鄰居不高興了,啪地潑掉了牙缸裡的水,在水龍下稀裡嘩啦地洗了半天牙缸,才又接了一杯水,母親是個節儉的人,就數落他說:「小許,節約點,這水是要大家一起掏水費的。」 鄰居嘟噥了句什麼,故意氣她似的,把牙刷和牙缸放在水龍底下刷地叮咣做響。 母親氣不過,一伸手把水龍關了:「交水費也不是浪費的理由。」 鄰居把牙刷往牙缸裡一丟,斜了她一眼:「張阿姨,有這閑功夫你還是操操你閨女的事吧。」 自從霍小栗和顧嘉樹鬧離婚,院子裡的人一提霍小栗,母親就心驚肉跳的,誰說她就覺得誰在成心想瞧他們老霍家的熱鬧呢,就邊下狠力搓著盆裡的衣服沒好氣地說:「我閨女好著呢,用不著你鹹吃蘿蔔淡操心。」 鄰居一邊往家走一邊說:「還好著呢?網上都傳得鋪天蓋地了,你還有心思洗衣服。」 母親覺得不對,忙甩了甩手,拉住正要回家的鄰居:「小許,阿姨不會上網,你跟阿姨說說,網上都說什麼呢?」 鄰居就繪聲繪色地把網上的帖子複述了一遍,沒等他說完,母親的臉就沉成了一塊鐵板,把圍裙一摘,鎖門就往醫院去了。 霍小栗都快煩死了,不斷有人跑過來安慰她,可在她聽來,那些安慰,都像是結實的鞭子,每被安慰一次,她的自尊就被鞭笞一次,可她還要努力撐著,不讓任何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和悲愴,所以,當林主任一再說她可以休息幾天時,她都婉櫃了。 後來,再有人來問來安慰,她都會說網上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啊?我不信。說這句時,她表情淡淡的,好像篤定網上的是個謠言,而這些謠言是因為嫉妒顧嘉樹,她對顧嘉樹一反常態的維護引起了王醫生的好奇,問她是不是跟顧嘉樹已經合好了。霍小栗笑了一下,說沒,但正在合好中。 王醫生歎了口氣,說做女人真是苦啊。 霍小栗說或許這就是命運吧,總會有意外的煩惱來敲門,解決完了這個還有下一個,可誰都不知道下一個煩惱是什麼。 她知道,在這個時候,她對所有人堅稱自己不會和顧嘉樹離婚,只會招來嗤笑,嗤笑就嗤笑吧,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既定路線往下走,不離婚。 現在,她就是那個愛丈夫愛到了犯賤的女人,丈走外遇了,被第三者挺著大肚子逼宮了,她不僅沒有揭竿而起,反倒是替犯混的丈夫打起了馬虎眼辯護。外界的種種輿論,她已不在乎了,也顧不上,她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主動找顧嘉樹、找婆婆、找顧美童,放低姿態,跟他們和好,然後,不管她有沒有做錯什麼,都要誠懇地請他們原諒,然後,和顧嘉樹複圓,在她所剩不多的時間裡,營造一片其樂融融的家庭氛圍,這一切,都是為了鐵蛋。 雖然有藥物控制著,但疼依然潛伏在她身體裡,她想過請假,可又怕這假一旦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而且,一旦不上班了,一人在家獨處,她會有更多的時間去想像疾病,想像疾病正以蠶食的速度剝奪著她的生命,或許,會讓她更快地垮掉,何況請假總要有理由,她不想告訴任何人自己得了絕症,別人的悲憫和同情,對她的人生,已經起不到任何的改變,她只想繼續擁有所有尊嚴,哪怕最後只剩一息。甚至,她曾僥倖地想,疾病這東西,或許跟不開心的事一樣,你越想它越怕它就越是給它生長的營養元素,只要不想它,它就不存在了。 母親趕到醫院,霍小栗正給患者瞧病,母親也顧不了那麼多,一頭闖進去,劈頭就問:「小粟,網上說的事是真的?」 霍小栗抬了一下眼皮,說媽您先坐,等我瞧完這個病號再說。好像媽媽問她這個做女兒的晚上想吃什麼飯萊,然後去買。 母親哪兒坐得住?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著。 她給病號開了化驗單,才轉頭對母親說:「是真的。」 母親揚了一下巴掌,當然不是要打她,而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氣,想拍著她的桌子哭,說小栗啊,不是媽非逼著你離婚,眼下這情形,你不離才是最丟人的,離了吧,至少離了咱還賺點骨氣,少賺點笑話咱的唾沫。 刹那間,霍小栗都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了,可是,她不能,她還要堅強地活著,堅強地面對,所以,她只能漲紅著臉,卻裝做風平浪靜,並和顏悅色地扶著母親往外走:「媽,您回去吧,下午別忘了去接鐵蛋,下了班我回家吃飯。」 「吃飯,你還有心思吃飯?」母親悲憤地。 「媽,我幹嘛不吃飯?事情總會過去的。」 她扶著母親出了門診,伸手叫了輛計程車:「媽,求您件事。」 母親搓著淚眼看她:「說吧。」 「你回家,誰都別找。」 母親點點頭:「小栗,你放心,媽不給你丟這人,媽都想把你裝在口袋裡,誰也別想看見你。」 原本,霍小栗以為母親就是一市井街巷女人,粗灑市儈,要面子卻不知自尊為何物,可母親的這句話一出口,她就知道錯了,母親是知道的,如果說自尊自愛等等的品質是女人的寶庫,那麼,母親的寶庫裡什麼都不缺,她只是輕易不動用就是了。因為一旦動用,就會堵住了前面的路,人活著,總是要往前走的,所以,有些東西,母親寧肯壓住了它不讓冒頭,就當是它不曾有過,人生那麼長那麼難,她還要領著兩個孩子往前走。 霍小栗呆呆地看著母親,突然地那麼想,紮進母親懷裡,讓她用肥厚的胳膊擁抱著她大哭一場,她怕自己一哭,母親的心就要聞聲而碎,她老了,經不起多少次心碎了。 她把要奪眶而出的淚逼了回去,給母親拉開計程車門。 中午,霍小栗覺得全身酸酸脹脹地難受,就想去值班室躺一會,推開門,就見幾個小護士圍在一台筆記型電腦前小聲而興奮地議論著什麼,霍小粟一進來,大家的表情就不自然了起來,訕訕地跟她打著招呼,操作電腦的護士忙關貼子,霍小栗猜到他們是在看關於她和顧嘉樹的那個貼子,就笑了笑說,沒事,我也看看。說著,就湊到電腦前,操作電腦的護士唯恐霍小栗生氣,小心地讓到了一邊,霍小栗坐下,找到帖子,仔細地看著每一個跟貼。 多年的不再聯絡的老同學或是舊朋友,他們紛紛以網路上盛傳的綠帽老公怒砸某集團經理事件的知情人現身同絡,補充著霍小栗顧嘉樹經年前的舊事,看那些被舊朋故知們翻騰出來的陳年舊事,她這才知道,原來顧嘉樹老早就喜歡過她,在暑假裡,還曾為了見她一面而在她家附近一溜達就是一整天,有個男生說自己的理想就是大學畢業後娶霍小栗,顧嘉樹還找茬跟人幹了一架,還有,她在放學路上撿到的那雙漂亮手套,其實是顧嘉樹想送給她卻不好意思當面送,故意丟在路上的……當然,,他們細說起往事,只為對比今天他們的破損,藉以得出結論,人生無從預料;愛情並不像婚戒上的鑽石一樣恒久遠,曾經的浪漫和甜蜜,會像流水過冰一樣,緩緩地將其磨損到無影無蹤。 看著看著,她的淚水流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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