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不曾放縱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三五


  「沒什麼。」他對她笑了一下,很好看的笑容,卻帶著自嘲的神氣,像是回憶起往事讓他覺得很無聊,「過去了,不提了。」

  「要是生活不是這樣的該有多好。」好久之後,她有些憧憬地歎息。

  「要是不這麼苦,對麼?」他應聲道。

  望舒有些驚訝他竟然能猜出自己的心思,心中微微一動。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還以為他這個人兇狠霸道,不是個善類,可這幾天接觸下來,發現他其實很少發脾氣,尤其這幾天跟自己說話時,能隱隱感到他似乎對自己有一絲絲關心……

  她點頭歎道:「是啊,要是不這麼苦,該有多好。」

  許承宗突然坐了起來,身子底下的膠席被他一起一坐壓得發出嘶的一聲,望舒側過頭看他,許承宗英氣俊朗的臉也正望著她,說話的時候,聲音裡帶著一絲她捉摸不透的深意,「要是不這麼苦了,望舒,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啊?

  望舒想不到他問這樣一個問題,愣住了。好一會兒過後,自己在腦海中回思他的問話,忍不住想到:要是不這麼苦了,我最想做什麼?

  她呆呆地想著,看著他的眼睛,漸漸失神。

  「想好了麼?」他伸出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頭頂,好像她是個還沒長成的孩子一般。

  「想好了。我想坐船。」她笑著答,一直緊繃的眉心此時陡地放鬆,漫聲說道,「以前念書,讀過一句詩『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麼兩句話,那裡面的意境卻讓我每次想起來就歎氣。不過我不喜歡詩裡這個『行』字,我有些累,行不動了。要是用船行,則大不一樣,在有太陽的好日子裡,順著水隨意地漂,那句詩變成『漂到水窮處』,比較適合我這樣累極了的人。白天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暖得人想睡覺;晚上天上有月亮或者星星,躺在船板上,看漫天的星斗,不要說話,就是對著星斗發呆——世上最逍遙的時候,莫過於此吧?」

  許承宗聽了,心中微有所動,仔細看著她的臉,平時一臉嚴肅的葉望舒,此時說著心中最神往的事,眉目生動,眼睛熠熠生輝,連嘴角都帶著淡淡清淺的笑意——在黑夜的光裡,美到了極致。許承宗定定地看了她好久,看得葉望舒回過頭來對著他,眉毛疑惑地弓起。

  他笑著答道:「沒什麼,這個願望很好,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喜歡坐船。」

  「我沒有坐過船啊。」她也笑了,噩夢給她留下的恐懼已經全都消失,「這裡是北方,沒有人家有船的——你坐過麼?」

  他想起出事前,跟父母出去旅行的時候,曾經有過的坐船經歷,那時候的記憶竟然是愉快的——也許是因為那時候自己太小了,體會不到大人世界的那些冷漠和鉤心鬥角吧。

  那個婚姻,除了產生一個不快樂的孩子,並且害了這孩子的一生之外,還有什麼意義?

  兩個人都一時靜默,在心裡想著心事。

  「你現在出來了,這十年被關在裡面,可也有什麼最想做的事麼?」這次是她問他。

  許承宗聽瞭望舒的問題,想起十年牢獄之災,一生當中最美好的時候,被關在高牆之內,那時候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這世界上對他最親的兩個人,一手用他們自己的錯誤,葬送了他的十年青春,而他父親自從那晚看見他那風情萬種的情婦被毀得恐怖至極的臉後,就沒打算原諒這個殘忍的兒子。

  誰欠了誰呢,誰又該原諒誰?

  好似驚醒一般,他猛地下地,一邊向外走,一邊道:「天快要亮了,你休息吧。」

  望舒注意到他的異樣,十年高牆,他心裡也有很多難以言說的痛苦麼?

  「對了。」走到門口的許承宗想起來一件事,頭也不回地說道,「我明天可能有一個朋友要來,跟你打聲招呼。」說完,不等望舒回答,自己走出門去。

  望舒看著他僵直的背影,沒有回答。

  晨靄透過窗紗的時候,一夜無眠的望舒起來,漫無目的地在房前房後轉了幾圈,竟然想不起自己該幹什麼。

  她習慣性地拿起刷子,開始洗鍋淘米做飯,沒等兩個侄兒起來,早飯已經做好了。等太陽升起來,她把所有例行的家務事統統做完,乾脆在腳上套了一雙靴子,爬進豬圈,開始清糞。

  清到一半的時候,兩個侄兒吃完早飯上學去了。她接著幹完,靴子上和身上弄得髒臭不堪,此時太陽還不甚熱,她打了水,先清洗乾淨靴子衣服,再打散頭髮,開始洗頭。

  頭髮垂著,滿是洗髮水的泡泡,正在水盆裡清洗的當口,聽見前院子隱隱有人聲,她三下兩下衝衝頭髮,就抓條毛巾在手裡,一邊擦一邊向前面走,看看是誰來了。經過許承宗的門口,隔著珠簾子,見許承宗撐著拐杖,正站在窗口,滿臉笑意,看著前門外向院子裡走的人。

  來人是個二三十歲的男子,身材高瘦,白襯衫西裝褲,西裝上衣拎在右手上,左手則拎著一個黑色的皮包,渾身上下的氣質,就像以前她在省城讀書時見過的從高級寫字樓裡進出忙碌的職業人士。

  她這才想起昨晚許承宗臨離開前提了一句,今天會有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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