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不曾放縱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二二


  她憋著滿肚子的氣飛奔到後院子拿過尿壺,沿著走廊進了許承宗的屋子,一邊跑一邊還能聽他氣吁吁地吆喝,「快點兒!快點兒——」

  她把尿壺擲到他手邊,立即轉身出門站在走廊裡。聽見屋裡似乎有噓噓之聲,她拿手堵著耳朵,耳朵根清淨了,可一想到一會兒要給他倒尿壺,就覺得這真是人在家裡坐,禍從天上來!

  她等了好久,也沒聽見屋裡有動靜,她把手自耳朵上拿開,裡外都靜悄悄的。她忍不住問道:「你完了麼?」

  「哦——嗯。」

  葉望舒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這個許承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推開門走進去,見那個許承宗竟然從炕上欠起身,一條腿已經下了炕,高大健壯的身子,卻熬不住他胯骨處的傷,一條傷腿吊在炕上,即使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牙齒磨得咯嘣咯嘣響,仍然挪不動分毫。

  「你怎麼下來了?」葉望舒站在門口奇怪地問。

  「我去倒尿壺。我先前要——要不是不知道東西在哪兒,加上憋了一早上,也不會對你大呼小叫的。你——沒放在心上吧?」許承宗聲音虛弱,似乎底氣不足,他抬起頭,看葉望舒站在門口不肯靠近,眼睛狐疑地眯了起來,「我剛從監獄出來不多久,說話粗魯了些,要是得罪了你,我說聲對不起。」

  葉望舒被他前後判若兩人的表現弄得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看他那難受的樣子,知道他雖然不想讓自己給他倒尿壺,可憑他自己,連這個炕都下不來。她走上前,提起尿壺,她給母親倒了幾年,也不是第一遭了。她在外面把尿壺洗刷乾淨,進屋打算放在他頭上的炕几邊,見許承宗半個身子仰躺在炕上,一動不動,好像昏了過去。

  葉望舒連忙走過去道:「你怎麼了?」

  許承宗微微哼了哼,似乎想說話,可又說不出。她抱起他的右腿抬上炕,再抱著他的上身,螞蟻搬大象一般,頭頂肩推,累得大口喘氣,才把他挪回被子上,仍舊半躺著。

  葉望舒看他呼吸急促,整個人似乎虛弱不堪,問他:「你感覺哪裡疼麼?」

  等了好一會兒,許承宗才用微弱的聲音答道:「肚子疼。」

  葉望舒看著他上身穿的棉布T恤,難道T恤衫下面的肚子處,還有什麼嚴重的傷口麼?她指著他的肚子問:「怎麼個疼法?要不要我去找大夫?」找大夫要花錢,自己的二十塊錢說什麼都不夠,所以一定要先跟他說明了,他自己負擔大夫的出診費。

  幸好許承宗搖搖頭,微微張開眼睛看了她一眼,似乎有點兒冤枉地說道:「不用找大夫。你餓了我一個晚上,我是餓得肚子疼。」

  早上兩個孩子吃的粥,還有一點兒剩的,葉望舒一言不發地走出去,把一個鹹鴨蛋剝開,蛋白和蛋黃壓碎,拌在粥裡,滿滿地一大大碗公,她把粥端進屋子,放在他旁邊,轉身出門去忙家務。

  她端著一盆洗換的枕巾布單到後院子,用水和洗衣粉泡上,想著他該吃完了,掀開簾子走進去,見原本放在粥碗裡的羹匙掉在他胸口處,他穿了兩天的T恤衫上汁水淋漓,許承宗正惱火地看著自己胸前的一片狼藉。

  她問:「你怎麼了?」

  「沒什麼。」許承宗不想承認是自己餓得連把勺子都拿不穩。他從來沒有這樣窩囊過,看著滿碗的蛋粥,就是吃不到嘴。可他臉上雖鎮定如恒,奈何肚子受不了蛋粥的誘惑,當著葉望舒的面咕嚕嚕地響了起來。

  葉望舒猜也猜到了,她走上前拿起勺子,舀了一匙粥,遞到許承宗口邊。許承宗本待不張嘴,他住監獄很多年,這麼被人伺候著,頗不習慣,可蛋黃和白米粥雜錯的色彩看起來實在誘人,他又餓了兩天,忍不住就張開口吃了,滑膩膩鹹絲絲的口感讓他饞蟲大發,待葉望舒遞過來第二勺,沒等到嘴邊,他已經迫不及待了,張口迎上來,一下子就吞了下去。

  如此這般,喂他吃了十幾口,許承宗肚子裡的饑火稍稍被壓下去些,肚裡有糧,心中不慌,這才把眼睛從勺子移到葉望舒臉上。葉望舒正舀了粥向前遞到他嘴邊,被他這麼盯著,不由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及至他張開口把勺子含在嘴裡,她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擲下所剩不多的粥碗,站起身,就想向外走。

  許承宗吃了好多粥,力氣大增,這時候看她逃也似的往外走,他鬼使神差地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拉住葉望舒的胳膊。看她剛才還靜靜的眼睛這時候都是害怕,驚慌地看著自己,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深處似乎有一個旋渦,把他深深地吸住,他一時衝動,雙手稍稍用力,就把葉望舒箍在懷裡,低下頭,向她的嘴上吻去。

  葉望舒被嚇得呆住了,第一個反應是用手在他身上一通亂打,混亂中似乎打中了他身上的某處劃傷,許承宗啊地一聲痛叫,立即就放開了她。

  葉望舒噌地一下跑到窗子下,她本還打算向外跑,可看許承宗疼得彎腰勾背,顯然沒有力氣下來抓自己。她曾經有過這般被人強迫的記憶,從那之後,她就發誓,這一輩子,如果再碰見禽獸一般的男人,她可以打不過,但是不管怎樣,她都不能讓人看出她害怕!

  「你不——」

  葉望舒張開口想痛斥他一頓,卻被許承宗先搶著道:「我剛才鬼上了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你要是想罵我,儘管罵吧。」

  「你家裡人呢?給你家裡人打電話,你今天就搬走!」葉望舒一想到自己給此人倒尿壺,喂他吃飯,竟然是伺候了一頭狼,就一肚子惱火,「走之前,別忘了把欠我們的錢留下。」這個人估計沒什麼錢,不過不管怎樣,他還是用了大哥半個月的工資,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跟他這樣的人也沒必要講客氣的。

  許承宗聽她說給自己家裡人打電話,臉上閃過一抹似乎是傷心的神色,電話號碼,就算他給了,打過去也是一間空蕩蕩的房子,沒有人會接的。他沒有家,沒有親人。傷成這個樣子,就算他離開此地,一時之間又能去哪裡呢?父親直到死都恨他,母親重病纏身,而小南……

  他感到耳朵後那塊腫起來的地方隱隱作痛,小南——儀態萬方的小南,美麗高貴的小南,他心中念念不忘十年的小南,懷胎五月的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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