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37)_學達書庫

三七

　　蘇意垂下眼簾，「我出去了。」

　　很久不回這個所謂的家了，近幾年來，蘇豐在國內的時間遠遠多於國外。不過無論在哪個國家，蘇家的裝潢佈置都是非常的相似。

　　這就是賓至如歸嗎？蘇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慢慢啜著手中的咖啡。沙發對面盤旋的雕花樓梯線條優美流暢。顧家與蘇家是舊識。他還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在瑞士的家裡，也是在這種雕花樓梯上，他第一次見到了顧傾城。

　　長得無比精緻的小女孩兒，抱著幾乎和自己同樣高的布娃娃，站在比他高一級的臺階上，還要微微仰頭才能和他平視。她奶聲奶氣地用小手揪住他的衣襟，「蘇意哥哥，傾城要和你一起玩。」

　　傾城那時剛剛踏出國門，難得在瑞士遇到講中文的同齡人，乍一見面，立刻纏住蘇意不放手。蘇意雖然個性沉默，但對這個小他三歲的可愛妹妹一直照顧有加。

　　兩人童年時期幾乎天天在一起。蘇意上小學的時候，傾城因為找不到他，哭得昏天暗地，顧家家長無奈之下只好把她送入蘇意所在小學附近的幼稚園。每天蘇意放學的時候，傾城總會眼巴巴地站在門口等他，一見到他的身影，立即笑得眉眼彎彎的。

　　「蘇意哥哥，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蘇意哥哥，我不會算術，你教我……」

　　「蘇意哥哥……」

　　從什麼時候起，這種情況改變了呢？傾城不再圍著他打轉。他以為他們還是兩小無猜，卻不知女孩兒家的心思早已經轉到了別處。

　　蘇意起身，從寬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茂密的梧桐長得很高，還記得以前門口種的並不是這種樹，因為母親喜歡梧桐，所以蘇豐才全部改種了梧桐。

　　「」梧桐相待老，鴛鴦合雙死。「中國古代喜歡以梧桐來表達愛情，我希望我們一家能和睦到老。」母親說。

　　蘇意不禁冷笑，緊緊握住杯子的指節泛白。

　　幾年之後，蘇豐帶著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兒回家了，介紹給他和母親，「秉生，這是我在新加坡收養的孤兒，從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哥哥，蘇俊。」

　　小麥色皮膚的男孩兒露出燦爛的笑容，主動與蘇意握手。母親微笑得很甜蜜，蘇豐如此寬厚仁慈，身為妻子的她自然與有榮焉。

　　那時的蘇意並不知道，蘇俊，在不久的將來，奪走了他所在意的所有人。

　　Section 2

　　以一種非常快的速度，蘇俊融入了蘇家這個大家庭中。他與蘇意同校同年級，卻完全不同于蘇意淡漠的個性。蘇俊性格活潑調皮，為整幢蘇宅帶來了從未有過的歡聲笑語。即便偶爾闖禍搗亂，所有人也能以寬容的姿態立刻原諒他。

　　因為蘇俊是個被收養的孩子，所以蘇意的母親生怕他受了委屈，加倍小心地溫柔對待。從未下過廚房的她，甚至在蘇俊過生日的時候親自做了一碗長壽麵。

　　蘇俊占盡風頭，如同發光體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時候對於蘇意來說，即便是考試次次拿第一也沒有任何意義。也許因為他的出色對於大家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也許身為蘇家的孩子得到這樣的勝利也是理所應當。對比蘇俊取得丁點兒成績都會引來大家的歡呼慶祝，蘇意第一次感覺到寂寞——那種無論付出多少努力都會被不經意地忽略掉的感覺，讓他十分寂寞。即便他再怎樣沉穩，也終究是小孩子。在眾人厚此薄彼的對待中，他的個性變得越來越沉默。

　　蘇俊初中畢業的校際籃球比賽中，蘇家老少全體出動，在體育場為他加油歡呼。身為籃球隊隊長的蘇俊，果然在比賽上大出風頭。他不僅帶領著校隊獲得了冠軍，本人也贏得了MVP頭銜。見傾城眼饞，他十分體貼地將獎牌送給了她，末了還給了她一個大大方方的擁抱加面頰吻，弄得她面紅耳赤。

　　就是從那時候起吧，蘇意看得出傾城喜歡上了蘇俊。從此，他少年時的玩伴遠離了他。也是從那天起，傾城改口叫蘇俊「俊哥哥」，態度親昵熱烈。同時，蘇意由「蘇意哥哥」變為「蘇二哥」。

　　蘇俊在那晚的慶祝派對上，正式在蘇家社交圈裡亮相，得到了來賓們的一致讚歎。他成為蘇家的一分子，似乎受到了所有人的熱烈歡迎。至於原本是嫡子的蘇意到底介不介意，似乎是無足輕重的事情。

　　門口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蘇意自回憶中驚醒。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拋掉毫無意義的情緒與記憶。已經過去了那麼久，無謂讓這種消極的情緒籠罩住自己。重要的是，他不再認為自己會輸給他。認真的他，不會輸給散漫的蘇俊。天分這種東西，與個性無關。

　　他轉身一看，一身白色洋裝的顧傾城咬著唇站在門口，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寫滿了委屈，欲語還休。而這一切，都讓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曾經他會細心地猜測傾城想要什麼，不喜歡什麼，然後盡心盡力地滿足她的一切需求。分開了幾年後，驀然回首，他驚覺自己已經沒有興趣再去揣摩她的想法了。於是他只是站在原地微微頷首，身子未動，「你過來了。」

　　傾城垂下眼睛，好半天才笑出聲，「嗯，難得蘇伯伯請吃中飯，怎麼可能不捧場？」

　　兩人沉默著走到餐桌前，蘇意坐在首位右手邊的位子，傾城猶豫了一下，低著頭坐在了他的斜對面。

　　當蘇豐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們相顧無言的場面。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沒想到蘇意竟是這樣無禮！還好，這一幕沒有被顧夫人看到。

　　當兩人轉過頭時，蘇豐早已換上了慈眉善目的和藹笑臉，「傾城，你母親呢，還沒有過來？」

　　傾城斂眉輕笑，「一會兒就過來，剛準備出門的時候，父親打電話過來，所以母親讓我過來先打個招呼。」

　　蘇豐似無意地坐在了傾城的對面，立即有僕人上來撤了首位的椅子。蘇意垂下眼睛，忍不住心中冷笑。

　　一老一少正寒暄著，顧夫人踩著標準的優雅步伐走進客廳。兩個晚輩連忙起身迎接，蘇豐笑呵呵地伸出手，「芝蘭，等你好久了。」也就是因為熟識，蘇豐才毫不避諱地直呼顧夫人的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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