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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關鍵!」安崎佐智子叫了一聲,卻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你不用管我!」

  安崎佐智子默默地轉身往回走,關鍵忽然覺得自己粗魯到了極點,又不知該怎麼道歉,只是叫了聲:「佐智子!」

  關鍵只好又叫了聲:「佐智子!」追上前說:「對不起,我今晚,有點像個瘋子。」

  「我想,你應該謹慎地下結論。我可以告訴你,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都認為,除了你是兇手,沒有更好的解釋。」

  關鍵覺得有點憤怒:「難怪剛遇見你的時候,你那樣忽冷忽熱的 ……你當初打扮得和詩詩相像,原來是,想刺激我,讓我心存恐懼,對自己的『罪行』坐臥不寧。」

  安崎佐智子轉過身,盯著關鍵:「你都猜出來了,我當初真是這樣想的。我到的第一天,就問了實驗室裡方萍他們,詩詩以前是什麼樣的穿著,然後刻意買了來,試探你的反應,希望詩詩的形象激發你下意識裡的一些東西,在實驗中表達出來,證明你有罪。」

  「你一定還懷疑我,對不對?是我領你將調查的重點放在了山下雅廣的身世上,似乎離查出詩詩被害真相的初衷背道而馳……」關鍵有些沮喪。

  「恰恰相反,我現在越來越感覺,你是在用盡全部精力,查尋真相。詩詩的死、山下雅廣的死、詩詩父親的死,我父親的死,其間很可能有微妙的關聯,還等著我們去梳理。」夜色下,安崎佐智子的雙眼堅定而誠摯。

  關鍵點點頭,心境開闊了許多:「那麼,咱們繼續尋找下去。」

  安崎佐智子笑道:「當然,我繼續做你的翻譯。」

  37.

  方萍一走,巴渝生對陳警官說:「晚飯時我就收到了一份從日本領事館傳真來的線索,那名日本記者車田康介通過日領館向我們提供了同樣的線索,你當時在前面處理公務,我沒來得及告訴你,不想方萍這麼快就自己來了。」

  「這車田康介到底是個什麼路道?」

  巴渝生向陳警官介紹了車田康介和井上仁。兩人的熱心和對中國文化的熱愛、對歷史上日本對中國的不公的憤怒愧疚,使江京文化界和藝術界提起二人,都讚不絕口。車田康介曾說,他們背井離鄉在江京常駐,和日本右翼勢力唱反調,正是一種「贖罪」的情結。

  陳警官走後,巴渝生繼續苦思。方萍的到來,提供了新鮮的線索,為巴渝生的理論增加了豐富的背景。殺害黃詩怡和褚文光的正是關鍵——關鍵的潛意識,或者說一種神秘的力量,正引導他做那種血腥的殘殺。正是因為他本人覺得被受了神秘力量的控制,殺人並非出自本意,所以他會感覺疼痛,和被害者遭到殘忍解剖的過程一致的疼痛,做為對自己的一種懲罰。他在盡全力查找兇手,也是出於對潛意識裡犯下的罪惡的抗爭。

  還有關鍵夢遊般的夜夜光顧解剖樓,也許正好是對自己「潛意識」或「受控論」的詮釋,但需要精神病專家來診斷。

  為什麼選擇了戀人黃詩怡?

  「幻覺」中出現在鐵架上的是個長髮女子。黃詩怡正是位有著一頭長髮的女孩。另外,以前「它們」出來的時候,他看見的都是親朋好友的死亡。和他親近的長髮女子,黃詩怡首當其衝。她遭任泉調戲,沒有太多理由不告訴關鍵。這正好加強了關鍵選定黃詩怡做為目標的決心:玉女般的戀人已經不純了。

  或許是聰明的黃詩怡感覺到了關鍵的一些異樣,甚至和關鍵親如手足的褚文光感覺到了關鍵的異樣,兩人互相通了氣,但還是被關鍵察覺。所以褚文光被滅口。

  讀書所在的江醫,實習所在的一附院。二者都高居「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青梅竹馬的好友歐陽姍的大作,他不可能沒有拜讀過。

  巴渝生站起來,揉著發脹的雙眼:自己會不會又落入了急於尋找一個似乎合理解釋的圈套?這是刑偵工作的大忌,冤假錯案,十有八九是這樣產生的。

  就在這時,桌上專案組專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38.

  關鍵已經站在了鐵架邊,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他幾乎可以肯定,架上的是個女子。

  不久前在地下通道的實驗過程中,架上人的性別還模糊不清。那時,他只看見白大衣。還有那一列鐵架上的人和很多白大衣;包括自己,如待宰的羔羊。

  而現在,在夢中,卻看清了離他最近的鐵架上,躺的是個女子,身下的白大衣。在醫院實習的歐陽姍,研究所實驗室裡的安崎佐智子,都穿著白大衣,都是他在乎的人。還有千葉文香,還有他眾多的同班女生,災難降臨在任何一個人身上,他都會痛苦得瘋掉。

  還有肉體上的疼痛。當看到那台融合了國際最先進科技的痛覺檢測儀顯示出關鍵所忍受的巨大痛苦時,連一向不屑的豐川毅也聳容。

  這架上的女子究竟是誰?看不清,看不清。既然看不清,何不用感觸?

  關鍵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摸向那女子的臉。一雙眼睛忽然睜開,關鍵一陣心驚,他又看見了那熟悉的眼神,憤怒,怨毒。更讓他心驚的,是他手上,已多出一件物事,他揚起手,想看清,卻只看見燈光照耀下閃出的一道光芒。

  關鍵從夢中遽然驚醒,大汗淋漓。拿出手機,手機螢幕上顯示3:50,一個初冬的淩晨。屋裡靜悄悄的,一片漆黑中,只有筆記型電腦的屏保閃著微弱的光。

  鈴聲響了很久,才傳來歐陽姍的聲音:「是不是這樣的夜晚你才會這樣地想起我?」

  「你好就行,咱們明天再聊。」

  關鍵掛斷電話,知道明天歐陽姍一定會換著花樣奚落自己。他又立刻撥通了安崎佐智子的手機。「關鍵,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安崎佐智子顯然也剛從沉睡中醒來。

  「沒什麼,就是問你是否一切都好。」

  「到底出了什麼事?」

  「記不記得今晚實驗中,我又看到了鐵架上的人,但還是看不清身份?剛才在夢裡,我又進了那個黑走廊,但這次,不知為什麼,我能斷定檯子上是個女的。」

  「啊,是這樣。要不要報警?」

  「報警怎麼說呢?我也看不清是誰……等等!」

  安崎佐智子靜靜地等著,電話裡只有關鍵逐漸急促的呼吸聲。

  39.

  實驗結束後很久,任泉仍坐在辦公室裡發呆。

  明天會是什麼樣子?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傳訊?第一次成為犯罪嫌疑人?接下來呢?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黨政處分?第一次的離婚?誰又會相信,做錯小小的這麼一件事,會有這麼多的惡果?就因為我羞辱了那個女孩,已經深埋黃土的女孩。

  我卻還活著,苟延殘喘。我已經活了五十多年,還有多少動力苟延殘喘?

  不知何時,任泉已從抽屜裡取出一把動物實驗用的解剖刀,薄如柳葉的鋒利刀刃貼在手腕動脈的皮外,微微顫抖。

  辦公室的電話鈴突然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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