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愛是至奢華的一件事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兩個男孩子怪可憐的,這麼小,就要見不到爸爸了。陳總都五十六了,出來就六十了。也真是,這麼大把年紀,生什麼孩子。等孩子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他都快八十歲了,不知是叫爸爸好呢,還是叫爺爺好。」潘書說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何謂趕緊說:「所以我說咱們也生一個,不要等到八十歲時,看著兒子不知是叫爸爸好還是叫爺爺好。何苦為難咱們兒子。」

  潘書笑死,「我離八十歲還早得很,你這是純粹的杞人憂天。」

  「是,還有五十年。」

  何謂想,如果今後五十年都是這樣的日子,那還有什麼可苛求的?

  吃過年夜飯出來,已經快十一點半了,四處都是放鞭炮的劈啪聲,震得人沒地方躲。潘書低頭四處找東西,何謂問:「找什麼?火星濺著了?」

  潘書說:「不見了一隻手套,大概是掉了餐廳裡了。」

  何謂把她那只光著的手握在自己手裡,放進大衣口袋裡,兩人沿著東方路走,忽見會議中心那邊有煙花升起,「蔔」一下爆開來,化作滿天星雨。路上的人「嘩」一聲歡呼起來,都往那邊跑去。

  禮花彈一枚又一枚地燃放,焰火照得半天一片光華燦爛,霎時姹紫嫣紅開遍了漆黑的冬季夜空。接著各家居民樓前點響一千響五百響的長辮子電光炮,劈劈啪啪炸成一片,一隻只高升也「呯——嘭」 「呯——嘭」地震得人耳聾。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型焰火在也樓前空地上燃放。有一處乾草地燒了起來,馬上有人端了一面盆水來燒熄,放的人燒的人看的人都沒有一點驚慌。

  一地的碎紙屑,空氣裡都是硫磺的味道。但所有的人都是興高采烈的,笑嘻嘻燒去黴運,迎來新年。

  潘書把耳朵捂住,把頭埋在何謂的衣服裡。

  何謂用大衣包著她,在她耳邊問:「看到煙花了,嗯?」

  潘書在嘴上從不吃虧,回應說:「在黑暗的深淵裡。」

  何謂大笑,「我們回家去,一起跌入黑暗的深淵裡,再一起看煙花。」

  初四早上,何謂等上班時間到了,便先打電話去民政局預約登記,問清要帶的證件,然後刮鬍子洗臉,對潘書說:「你去把我的身份證找出來,在書桌中間的抽屜裡。」

  潘書答應了,去書房找身份證。何謂吹著口哨,打著領帶。等了一會兒不見潘書出來,便找了過去,問:「是不是找不到,我來吧。」卻見潘書坐在書桌前,雙手捂著臉,聽見他進來,用顫抖的聲音說:「我就知道,當什麼事情好得不像真的,它就不是真的。」

  何謂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但卻知道他一直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他走過去,輕輕問道:「書?」

  潘書抬起頭,淚流滿面,「你這個傻子,你要瞞就瞞到底,就要把所有的證據全部銷毀,你留著它做什麼呢?這下我該怎麼辦?」

  何謂看見她面前放著的是兩張身份證。一張是綠底網紋的一代證,一張是的白色的第二代證。二代證上住址是寫的這裡,麥克花園,姓名是寫的何謂。但他和公安局關係好,人家沒收他的一代證就把二代證給他了。那張一代證上姓名是何衛國,住址是威海路張家花園十一弄3號。

  何謂閉一閉眼睛,鼓起勇氣過去,把她的頭攬進懷裡,說:「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原諒我,我們可以做天下最幸福的夫妻,一是不原諒,那我們兩人都會活在真正的黑暗深淵裡。」

  潘書抱緊他的腰,說:「你太殘忍了,把這個選擇讓我來做。你花了兩年的時間才做到,怎麼能要求我眨個眼睛就行?」

  「書,讓我用以後的五十年來彌補我的過錯,讓我做你的奴隸,只用一個『喳』字就夠用了。」

  「你不要再說這個笑話了,你也不該叫我『書』。」潘書放開他,站起來,「我該走了。可現在我能走到哪裡去?我沒有家,沒有房子。」

  何謂抱住她,「不要走,留下來,我來照顧你。我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得到你,你可以相信我是真心的。」

  「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但我一時接受不來。」掙脫何謂的手臂,拿起自己的包,披上大衣,走到大門邊。

  何謂叫住她,「書。」

  「儂叫我啥?」潘書扭轉身子看著他。

  「襻襻頭。」何謂用上海話叫她。

  何謂從不說上海話,他從不說他是哪裡人,一定要說,就說是無錫人。「襻」字的發音極為刁鑽,不是從小說慣了的,是說不好「襻襻頭」三個字的。

  潘書一笑,「沒想到介許多年過去了,還有人記得我叫啥格小名。」穿上鞋,打開門,離開了何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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