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愛是至奢華的一件事 | 上頁 下頁


  何謂「啊」一聲,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衡山路那裡有一家店,店名叫『潘蘇玉指沙龍』,我從來沒有進去過,但每次經過我都會站在馬路對過看一會兒。她是潘蘇,蘇州的蘇,我是潘書,書藉的書。同音不同字,但我覺得很奇妙。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我喜歡這家店,是因為她的門口貼著一張比人還高的招貼畫,畫上是一隻塗著鮮紅指甲的腳,放在牛仔褲的拉鍊上。」抬起眼睛看著何謂,「我一直想知道,這種感覺是怎麼樣的?」

  這種感覺怎麼樣?何謂能夠告訴她。

  但他不想說。他輕輕抬起潘書的腳,放在旁邊的沙灘涼榻上,站起來,雙手插在褲袋裡,背對著她,望著三亞海。過一會兒,掏出煙來,點燃一根,深吸一口,說:「書,你是認真的?」

  沒人回答,他回過頭去看,太陽傘下已經沒人了,只留下一雙高跟珠片涼拖鞋。陽臺通往房間的門也關上了,白紗窗簾拉得密密的,潘書不知什麼時候走了,赤著腳。玉趾如花瓣。身周是苦橙花的香氣。

  何謂找她找了一個晚上。直到快半夜,找到酒吧去,才看見一個穿著黑色衣裙的背影像煞潘書,一個人坐在吧台的一角,一隻手撐著頭,像是坐了很久。

  燈光幽暗,酒吧裡人不多,有幾對情侶在喁喁細語,還有幾個單身客人,端著自己的酒杯,在聽音樂。

  潘書揚手招來酒侍,「你們店裡只有莎拉。布萊曼,沒有Paul Simon和Art Garfunkel的版本?」

  何謂揮揮手示意酒侍走開,坐在她身邊,問道:「怎麼在這裡?想喝酒為什麼不叫上我?」

  潘書轉過頭來看著他,眼神朦朧,頭重得細細的手腕像是撐不住。她放平手肘,把頭枕在臂上,用做夢似的聲音低聲說:「真想談戀愛啊。」

  何謂湊過去,「那就談,我不是在這裡嗎?」

  潘書帶著醉意,口齒不清地說:「和你?我還沒這個膽子。」

  「你沒膽子?你不知道你多凶,我一見你就怕,不知道你又有什麼花樣。廢話一籮一籮,一句真話沒有,淨拿我尋開心。」

  「不就是尋開心嗎?你不也經常尋我的開心?你有幾句話是真的?」

  何謂搖頭,「我句句話都是真的,只是你不肯相信。」

  潘書乜著眼睛把手貼在他胸口,「我敢相信嗎?你何總何先生多大的身家,跟我不過是調調情。你肯放下身段,我還不敢高攀。再說了,你懂什麼叫談戀愛?你以為只要說一句『做我的女朋友」就是談戀愛了?我來問你,你會怎麼對你的女朋友?」

  何謂說:「她要什麼,我給她什麼。」

  「哈,說你不懂,果然不錯。戀愛不是這樣的。要談,懂不懂?要猜,猜他今天為什麼會這樣?他昨天說那話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對我笑?他對我和對別人的態度為什麼沒有兩樣?這是第一層,叫患得患失。」

  何謂問:「那第二層呢?」

  「你濃我濃喏。白天一起上課,放學一起看書,他幫你去食堂打飯,你幫他在圖書館占座。他打球你在一邊加油,你做題目他幫你找資料。晚上捨不得去睡,用小石頭扔窗玻璃叫人……」

  「潘同學,你不做學生已經很久了,是不是該換個方法談了?」何謂提醒她。

  「嗯?是嗎?哦,我忘了。可我只會這個,要不然,我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

  「喝的什麼,我也來一杯。」

  「馬提尼。是不是很有份兒?其實我不知道它哪裡好喝了,其實我根本不喜歡喝酒。但坐下來總得要一杯,就是它吧。」潘書把手收回來,扳著手指頭,「我們在一起喝過多少次酒了?數不清了吧?」對酒侍說:「來兩杯,我請客。」

  酒侍倒了兩杯放在他們面前,又退開了。

  潘書自言自語地說:「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你有過女朋友嗎?我從認識你到現在,還沒見過你身邊有女伴。我以前有過一個男朋友,大學的同學,我們在大二就說要結婚,可是一畢業,他就去留學了,說好我隨後就去,然後半年後他跟我說,他在那邊太寂寞了,冬天的雪有一米厚,一個人走著去讀書,一個人回宿舍。雪總也不化,白雪成了髒雪。我不怪他,我也寂寞,但我是在家裡,沒有出錯的機會。」

  何謂聽著,把手放在她肩頭,輕輕地搓揉。

  潘書把頭歪一歪,枕在他的手上,「何先生,我膽子頂小,房間裡有蟑螂,人家抓了鞋子打,我跳到床上。我現在一個人住,沒有家,還是不敢犯錯。對不起,何先生,我要回去了,你一個人慢慢喝吧。」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要走。

  何謂卻不肯放開她,將她攬在胸前,說:「怎麼會是犯錯?你沒覺得我們也是在談嗎?要談要猜,我猜你是不是說的真話,你猜我是不是真心,我們談了快兩年了,只不過進展慢,你沒覺得,那我以後要加快點了。」

  潘書嘿嘿一笑,「何先生你說話真有意思,我和別人是談,和你就是犯錯。」

  何謂說:「哦?為什麼和我就是犯錯?」

  「不知道,我總覺得你在算計我,不知哪一天,你就會讓我吃虧。」

  「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覺得?」

  「直覺。」潘書搖搖頭,想把頭甩醒,「今天酒喝多了,話也說多了。何先生不要往心裡去,我是很尊敬你的。」摔開他的手,「我可沒喝醉,心裡清楚得很。明天見,何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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