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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我們沒有什麼好聊的。」我淡淡地說。

  「可是這次的話題,你一定感興趣。」

  文西街一間幽靜的咖啡廳裡,她幽幽地問:「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我不知怎麼回答,喜歡和不喜歡一個人,都是沒有理由的。她的癡心和追求對我來說,只是錯誤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僅此而已。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記住我。」她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然後走了。

  和林小溪結婚是我真心的渴望,可是命運終究不會放棄對我的捉弄。偏偏在那天,有人去警察局報案,發現了隱匿在岩西公園深處柏然的骨骸。林小溪說:「許諾,我相信你。」可是我知道,她不相信我,連我都只是從直覺相信沒有親手殺死柏然——我看到柏然的時候,他滿身鮮血,已經停止呼吸,他的身體並無明顯致命傷。

  他死了,臉上卻是奇異的平靜,嘴角甚至還帶著淡淡的微笑,似乎這一切是他早已經預見的事情。後來每當回憶起這裡,我都覺得柏然的死甚至是他自己計畫中的事,他的死與我,與這場車禍沒有關係,但這一切,僅僅只是我的直覺。所以真相,都在柏然被丟棄在岩西公園時,被掩蓋起來。

  但心妍的腦部受損,成了一個不能動不會說話的植物人,確實是因為車禍所致。經過精密的檢測以及長時間的等待,我不得不放棄希望,除了有奇跡發生,否則今生她都不可能睜眼了。

  我陷入一個矛盾的漩渦,一方面,直覺令我相信自己與柏然的死無關,而另一方面,柏然和心妍鮮血淋漓的臉時常進入我的夢裡,讓我從漆黑的夜裡驚醒。即是在內心深處,我怎麼說服自己殺死柏然的兇手不是我,我也無法與此事撇清關係,無法。

  我的掙扎和矛盾沒有人能看得到,包括林小溪。他們看到的,都是從容不迫、冷靜應對的我.但誰又知道我內心的煎熬?

  無法面對的時候,被遇到無路可走的叫候.我向她提出分手,也許只有我們徹底地分開,我的往事:才不會再有人刨根問底地追查了。可是心裡的牽掛,止也止不住。聽到她中毒住院的消息,我的一顆心像要裂開,所有顧慮、畏縮都拋在腦後,只想馬上到她的身邊,守著她,看著她醒來,以後再也不要讓她離開我的視線。

  和她合奏那首曲的時候,我看到那滴晶瑩的淚從她眼眶裡滑落,我知道她想知道的是什麼,不是我伸出手指拭淚的輕柔,而只是一份真實。只可惜,連我自己都在一團迷霧中辨不消方向,又有何能力給她真相?

  我只有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這樣就不會再有人時刻關注著我的動向,時刻準備將「兇手」兩個字扣在我身上。林小溪攔在我的車前,大喊著:「許諾,我相信你。」

  對不起,林小溪。我無法相信我自己,就如同你無法相信我一樣。我只有逃離。

  急速的汽車帶著我遠離曾經的一切,兩年前追趕的那一幕又在我身邊重演。這次是我在逃,她在追。眼前茫然一片的我,沒有看到急速行駛過來的危險——隨著那聲驚天動地的聲響之後,在天旋地轉中,我被深深的江水包圍。

  在冰冷的江水中我載沉載浮,渾渾噩噩,有幾度我都以為會這樣死去,屍骨被江水泡得發白,這就是我最終的結局。

  可是,沒有。我被一艘夜航的遊艇救上岸,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情了。在那對善良的中年夫婦面前,我隱藏了真實的身份。身體恢復之後在他們的介紹下在一家牙科診所做最簡單的登記工作。「許諾」這個名字已經成為永遠的,永遠的過去。伴隨這個名字消失的,還有我健康的左腿。

  在激烈的衝撞中,我的腿被尖利的汽車殘骸劃出一道深深的傷痕。在江水中經過長時間的浸泡,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從此,殘疾就成了我的標籤。

  活著的日子,每天都是煎熬。一年時間匆匆而過,足以讓我的案子塵埃落定。路銘斷定我就是殺害柏然和心妍的兇手,我的死也將作為不光彩的一筆錄入案底。怎麼記錄怎麼書寫我以後的故事,都與我無關。

  我再也回不去了。帶著殘缺的身體,我無法再回到過去。回到屬於「許諾」的光明的日子。就讓我用以後的孤單、黑暗與寂寞,救贖著我曾經犯過錯的靈魂,為柏然,為心妍。

  在她生日那天,我將她心中最想要的禮物送至她的身邊。她的生日在初夏。那天沒有陽光,雨水淅淅瀝瀝,似流不盡的眼淚。

  隔著雨簾,我看到她急速奔跑,四處張望的身影,雨水打濕她的發,濕潤了她的眼,又一次燃起的希望,生生被雨澆滅。

  林小溪,如果我還能觸摸到幸福,你是我最後的選擇。可惜無論我多麼想與你見面,卻再也不能四目相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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