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在前，遺忘在後(67)_羅紅玫

六七

　　「我知道，可我會等。」路銘說。

　　他的話很動聽，有誰會願意用無止境的時間去等待另一個人？可路銘說，他願意。從他的眼裡，我感覺這句話發自他的內心和肺腑，但是我更看到在他的餘光裡，有一抹難以言說的複雜情愫。難道這樣的他，並不是百分之百的他？

　　即使我有所察覺，但也不再關心。許諾，他已經耗盡我一生的好氣和追尋。我的心刻得滿滿的，還是他的名字——許諾。

　　11

　　花開花落，草青草黃；歲月流逝，世事紛紜。

　　一年四季循環往復，生命就是每一天的清晨和落日，人生的每一天，就在時光變換中匆匆而過。許諾離開我，已經有三百二十多個日夜。將近一年的歲月，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過去。

　　誰都相信，再深的傷，也會被時間撫平。時間也會為你帶來新的活力、新鮮的血液，日復一日單調的生活我並不覺得枯燥，真正擔心我的，是我的家人。他們以為有一份新的感情我便會忘記前塵，重新開始快樂的生活，於是熱情地為我安排了N多場相親，從才華橫溢的A到金領階層的B，再到小有資產的C……基本上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在家人的安排之下，在刻意營造的氛圍裡，正襟危坐聽我的相親對象款款而談。

　　不同的男人，不同的臉，最後在我面前都會幻化成他。這樣的相親，永遠都沒有結果。

　　有好幾次，實在不想只是以佯裝的微笑來應付，於是我以和路銘見面為藉口，躲避著家人的追問。我和路銘的交往雖然是煙霧彈，也瞞過不少他們的視線。

　　我和路銘經常去的地方，是濱江大橋。被撞壞的大橋在事故第七天便進行了完全的修復，以全新面貌出現在市民面前，人人都忘記了一年前曾經在這裡發生過一起驚天動地的重大事故。被撞壞的事物經過努力都能夠修復，只是人的心，會等到何時？

　　我喜歡趴在濱江大橋欄杆上，看橋兩旁一點一點的燈光將黃昏點亮。那條江連接著天際，好像永遠沒有盡頭。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帶著水的氣息，濕潤、清涼，吹得人皮膚濕濕的痛。我總是會放慢速度，一步一個腳印，默默走過這座橋。再慢，橋上的距離總是有限的，終於走完了這座橋。

　　在橋上我可以放任思念，眼淚是悲傷真實的流瀉——回到人的世界，我又必需恢復堅強。橋的兩端是人的世界，你必須遵守人的規則，在橋上就可以任性而為。橋上是幻境，橋下是現實。

　　即使過去三百多個日夜又如何？我對許諾的思念卻一日未減。

　　「小溪，我會等你。」路銘還是這樣說。

　　我相信這句話確實是出自他的真心，所以一年以來，他默默包容著我對許諾無盡的思念，也縱容著我突如其來的眼淚和壞脾氣。

　　但是為什麼，他深情的眼眸背後，我還是能看到不一樣的光芒？到底他的心裡隱藏著什麼？

　　我覺得對不起路銘，常常對他說不要再等下去。他的家人一直催促著他早日有自己的家庭，而不是這樣，無休止地等待一個人的轉身。他在我身邊，我卻總想著另一個人。鬱結在我心中的瘤，沒有繼續惡化但也沒有動手術切除。

　　一有空，我便會來看她，她沉睡的臉，沉靜的眼都會帶給我莫名的寧靜。在我面前我不用隱蔽心事，她不會勸我，不會用憐憫的眼神看我。我們沒有進行過任何一句交流，卻成為最知心的朋友。

　　這天，我又來看她。她還是靜靜地躺在床上，我憂傷的目光落在她烏黑的頭髮上，落在她白皙光潔的皮膚上。

　　「心妍，明天是我的生日。許諾走了，已經快一年了。你祝我生日快樂吧！」我溫柔地為她掖掖被子，細心地撫過她的髮絲。「你們都好，有各自的歸宿。只有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忘記他……」

　　我輕輕地訴說，她靜靜地聆聽，矜持溫婉地躺在那裡。她這樣也很好，有心但不會悲傷，不會痛苦。而我，自他走後，活著每一天，都仿佛在刀尖上舞蹈，音樂不停，我便不能停止流血的腳步。

　　輕柔的風，帶來初夏裡的清爽。訴說得累了，我把臉埋在潔白的床單中，昏昏欲睡。

　　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多麼奇妙。你遇見她，複又遇見我。她已經無所知，我日日夜夜都未走出回憶的樊籠，即使笑，心裡也泛著淚。

　　許諾，你既已帶走我的魂魄，又為何讓我的肉體和精神時刻受到痛苦的煎熬？愛情在前，遺忘在後，即使用完一生的時光，我也無法淡化你在我心中的影子。

　　在重重的迷霧中，我仿佛看到——

　　她手裡拿著在物管處取到的快件，步入電梯，按了19樓。

　　「怎麼，你沒有第一時間拆信？」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的語音慢而沙啞，嚇了她一大跳。還不等她開口，他繼續說：「明天你結婚，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她轉過頭，看到那張銘刻在她腦海裡的面孔，他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電梯信號燈停留在19樓，她走出去，他尾隨其後。

　　「你想幹什麼？」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她實在忍不住問道。

　　「怎麼，你當我是洪水猛獸，不請我進去坐坐？」他不無嘲諷地說，「好歹我們三人有過那麼多的過往，現在你們兩個要把我完全撇開？」

　　她無可奈何地打開門。

　　「你來，到底想要幹什麼？」她問。

　　「我給你送來……」他指指她手上的信封，詭異地笑，「對你和他的，祝福。」

　　剛要開啟信封，他攔住她，「先給我彈首鋼琴曲，如何？」

　　沉默幾秒之後，她走到角落掀開琴蓋，纖細的手指放在冰冷的琴鍵上，如水的音樂從她的手指下傾瀉而出，對於他的要求，她好像總是拒絕，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

　　在她背對他的瞬間，有看不見的暗流在無聲湧動。

　　一曲完畢，餘音繚繞。他將手裡的水杯遞過去，「喝口水。」

　　接過水杯，晶瑩剔透的玻璃被她握在手心，溫熱的氣體模糊住她的眼，他是什麼時候去倒的水呢？往事一幕幕翻飛，曾經的他和她，有著多麼令人深情的對視，可是，如今連他細微的動作，都讓她百般猜測。這樣想著的時候，她還是把水杯擱置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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