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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10

  每天,我的心都會疼得破碎成千百塊,每天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入睡,感覺呼吸都快停止,又在茫然中睜開眼睛,以為一切可以重來。不,一切都不可能重新來過,又是新的一切,生活對於我來說,是痛苦的延續。

  每一天的月光依然清冷。每一天的琴聲也依然淒涼。

  依稀摸到那架鋼琴,我打開琴蓋,雙手在琴鍵上交錯碰觸,悲傷婉轉的琴聲飄揚,零零落落地響著,可燒了一個聽眾,卻曲不成曲,調不成調,淒淒慘慘淒淒。我的悲傷,在這首曲子的餘音裡,潰不成軍。

  心痛的感覺迅速膨脹,我伏在鋼琴上久久不願起身。想流淚,可是即使找到發洩的途徑又如何?淚盡之後我的心痛是不是不再繼續?我不明白,上天為什麼會安排我和許諾相遇,相遇了,卻是這種結局——這一切是他的劫數,還是我的劫數?

  我終於決定。

  冰冷的月光下,有我孤獨的身影。在黑夜裡,只有我一個人的獨舞,我會奔赴到愛人的懷裡,與他同眠在深深的江底。

  深夜的天空是恢弘的墨藍,廣袤深黑的天幕裡,掛著幾顆寥落的小星星。遠處的小星星在我眼前晃動著,忽近忽遠,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江水翻滾著,呼嘯著奔向遠方。許諾,他的身體和靈魂是沉浸在這片江裡吧?一陣猛烈的痛苦襲來,悲傷深深將我攫住。那深切的痛終於將我壓倒,紅塵俗世的一切我都想要拋卻,只想追隨著他,找到他,陪伴著他。

  我脫了鞋襪,行走在潮濕的沙灘上,江水一遍遍地親吻著我光潔的腳踝。閉上眼感受著江風的襲面,我想像著他和我一起,手牽著手行走在海邊,光著腳丫被江水沖刷足底,水很涼,心很熱,愛情那麼美。一步步朝江心深處走去——許諾,你在等著我吧?沒有你,留給我的,只有絕望和心碎。

  有呼喚的聲音,由遠及近,一次次被江水的呼嘯蓋住。那聲音終於近在咫尺,是她,還有他,還有他們。

  「小溪,你要做什麼!」鐘可意驚呼。

  「不要你管。」我說著,還是自顧自朝江心走去。我的心只有麻木,身體裡仿佛有冰冷的小銀鈴,輕輕地晃動,撥動我敏感脆弱的神經,我不能回去,我要去找他——

  簡毅和顧灝已經踩進冰涼的海水,想要走過來拉住我。簡毅的手剛一接觸到我,我便失控地大喊大叫,用巴掌扇他,用拳頭打他,將所有積攢的怨氣和絕望都發洩到他們身上,淒聲而絕望地笑,「你們跟著我幹什麼!讓我走——」

  「不要以為為愛的人去死就是愛,若真的愛,就為他好好活著,活到老……」簡毅苦口婆心地勸我。

  「道理我都懂,懂——」我哽咽著說不下去,然後一下又一下地捶打著胸口,「可是我這裡的痛,有誰知道?」

  「小溪——」鐘可意喊著,她挺著大肚子踉蹌跑過來,那一刻,不知道她踩到什麼,突然腳底一滑,跌坐在地,林小河趕緊扶住她。顧灝緊張地看向她,不知道該往後來退,還是繼續拉著我。我也停住發瘋的雙手,怔怔地望向她。

  她蹙著眉,痛楚地吸著氣,「不要管我,把小溪拉回來。」

  我放棄一切掙扎的舉動,一身濕透任他們兩個把我拖上岸邊,鐘可意痛得嘴角都在抽搐。

  「馬上送你去醫院。」顧灝手忙腳亂地說。

  「你放心,我和孩子一定都會沒事,」鐘可意吸著氣,手伸向我,我趕緊握住,她的手心冰涼,微微顫抖,卻帶著友誼的溫度,「小溪,我不知道他會……對不起。」

  「不要說了。」我哽咽著說,「應該我說,對不起。」恨她,原來是一件毫無理由的事。即使沒有她,即使沒有我,真相也不會被掩蓋。她的守候,讓我和她之間的芥蒂瞬間消弭。

  可意緊緊地握住我濕淋淋的手,說:「小溪,我在你身邊……」林小河也將手伸過來,覆蓋在我們手上。

  許諾,那條擁有著你的江就近在眼前,可是我再一次錯過了。

  即使心碎成塵埃,我也不能將它揮灑在風裡,我不能讓愛我的人,日日夜夜為我憂心守候,爸爸、劉阿姨、林小河,還有鐘可意。

  許諾也許真的做錯過一些事,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只是,這懲罰太大了。我寧願他被鎖在深深的高牆裡,讓時光歲月在他的臉上劃下一道又一道皺紋,我願在外等候著和他一起變老,也不願他永遠,永遠地沉睡在暗無天日的江心深處。

  當一切終成往事,當承諾已成為心頭錐心之痛,我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又丟失在何處?我得一塊塊地撿起來,拼湊起來,繼續現在的生活。

  鐘可意當天晚上便被送進醫院,經過檢查,她身體並無大礙,肚子裡的孩子也在繼續甜美安睡,期待最合適的那一天離開母體。聽到這個令人放心的消息,我也長舒一口氣,如果她有什麼,我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許諾走後第十天,我決定獨身前往洛口古鎮。

  幾個小時的車程讓我昏昏欲睡,迷蒙狀態中他熟悉的眼反而更加清晰,就這樣吧!我寧願沉溺其中,永遠不要醒來。就這樣吧!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我可以帶著對許諾無盡的相思永遠地走下去,走下去……

  可是最終,我看到他的身影緩緩消失在我面前。我睜大眼睛,努力想要看得更真切些,而他的背影卻越來越模糊,只有泛黃的舊玻璃裡反射出他即將逝去的影像,依稀迷離。

  我醒了,身邊只有自己的呼吸。一個人帶著寂寞前行,縱使美景在前,也有揮灑不去的寂寥。

  太陽緩緩爬到天空中,溫暖和煦的陽光透過汽車玻璃窗口照進來,地裡的油菜花開得十分茂盛,微風吹過——油菜花就隨著風在空氣裡輕輕擺動,如同水裡掀起的層層金色波浪。

  洛口古鎮,相隔半年後我再一次到來,卻是獨自一人,帶著遍體的傷,無盡的痛,與周圍行人如織、興高采烈的臉形成明顯對比。

  一切美景在我眼中都是虛幻的泡影,我要尋找的,只是一棵樹,一棵見證我和他虔誠祈求愛情天長地久的樹。快靠近那棵樹時,我下意識地四處張望。那個曾經為我們帶來命運訃告的老人已經不在此處。本想趁這次向他詢問以後的命運,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樹還是那棵樹,鬱鬱蔥蔥的老榕樹,茂密的樹葉自然生長,就像一顆心臟。陽光下婆娑的樹影投映,我在粗壯的樹幹之中尋找著我和他緊緊相連的名字,用刀一點一點銘刻的名字。半年的時光已讓字跡完全消失在樹皮之中,我遍尋不著。

  說什麼天長地久,說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原來都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夢想罷了。

  「小溪。」背後有溫柔的呼喊聲傳來。

  帶著莫名的期待,我緩緩回過頭。可是出現在眼前的人是他。我的心,從希望的頂峰又重回深淵。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問路銘。

  「我來找你。」路銘堅定地說。

  「可我的眼中看不到你。」我坦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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