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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3

  莊過安檢之後,我看看手機,已經三點一刻了。

  可許諾卻沒有打電話過來,撥他的號碼,依然是「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許諾帶給我的心情起伏,任何人都無法比擬。在他身上,似乎總是彙聚了矛盾的雙重性格,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他總是帶著神秘和疑問,不由自主吸引人想去瞭解,也不由自主深陷其中。前一刻他可以帶給我溫馨感到,後一刻又是冷淡疏離。

  他上午問我有沒有帶戶口本,言猶在耳,到了約定時間,卻又不見蹤影。

  我急速打車來到婚姻登記處,幸好一路暢通無阻二十分鐘便到了。

  登記處的門口,沒有許諾,我的心如戰鼓般擂動,難道,臨到關頭的時候他真的後悔了?可他不應該這麼對我,我寧願他明明白白對我說:「林小溪,我想再考慮一下,還不想和你結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沒有一句話語,任由我天馬行空猜測他的心思和動向。

  可我會在這裡等他,等他,一直等到沒有力氣為止。

  一對對喜氣盈盈的情侶走進來,又雙雙離去。只有我,緊緊攥著戶口本,仿佛那是我唯一的依靠,上面留下我幾個汗漬斑斑的指印。我站得如同一棵樹,不動,不說話,不挪步。

  四點鐘……五點鐘……許諾還是沒有來。

  五點三十分……下班時間到了。

  工作人員陸陸續續走出大樓,即使許諾此刻趕到,我們也不可能在今天結婚了。今天過了,就再沒有一個今天。

  一個小時後,沸騰大樓歸於平靜,清潔阿姨拿著掃帚,嘩嘩地掃著地,漸漸掃到我的腳邊。

  支撐我的力氣終於消失殆盡,我蹲下身,如鴕鳥般把頭埋在膝蓋裡。

  可是,我還是不願離開。

  有雙溫熱的手將我從地面拉起來,面對著他。

  最終,他還是來了。

  「小溪,對不起,我來晚了。」許諾抱歉地說,「答應你的事沒有做到。」

  我輕飄飄地微笑,推開他朝前走,「你來了,就好。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不,你不知道!」許諾在後面喊道,「我是有原因的。」

  我停住腳步,聽他的解釋。

  「我下午去了警察局。」許諾聲音低沉地說,「有人發現一具骨骸,經檢查那是柏然的,於是請我回去協助調查。」

  在同一天,我生命中曾留下濃墨重彩的兩位男子,一個離開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一個承諾了,卻又無法兌現。

  樂極生悲,悲極生樂,這世界本來就讓人這樣無奈和哭笑不得。

  4

  柏然的骨骸是在岩溪森林公園發現的,那是一處行人稀少、雜草叢生的荒蕪之地,如果不是因為一對情侶追趕掙脫繩索的寵物狗,他的骨骸恐怕還要繼續沉寂於此。柏然以前劣跡斑斑,進出警察局已是家常便飯,也正是因為他這些案底,讓警方有了對骨骸的DNA鑒定身份的確認。

  初步鑒定那具骨骸多處有骨折的痕跡,這是經過猛烈撞擊所留下的。據調查,兩年前的4月18日,在岩溪森林公園附近,曾發生一起車禍,警方趕到的時候,肇事車輛已經逃逸,現場只餘一輛空車。此後,沒有人報告人員傷亡,此次意外也就以普通車禍封存進歷史檔案。

  直到柏然的骨骸被發現,這宗兩年前的車禍才再一次被翻陳出來。而許諾,作為昔日和柏然過往最多的人,自然第一時間被請到警察局協助調查。

  想不到我們選定結婚的日子,卻這樣錯過。

  「今天錯過了,還有以後。」許諾拉著我的手,我們一起離開婚姻登記處。

  黃昏,天空的湛藍已悄無聲息地退卻,露出黯然的灰,有頹廢的荒涼。在夕陽的陰影下,我和他重疊的影子漸漸消散,直至不見。

  「警察局的事,怎麼樣了?」我問。

  「兩年前的四月十八日,我一整天都在醫院。」許諾篤定地說,「醫院有紀律可以查詢。」

  「那輛逃逸車輛……」

  「與我毫無關係。」許諾一口否定。

  本來還想開口問他更多詳細情況,可許諾只用寥寥數語,輕描淡寫地澄清柏然那句骨骸帶給他的疑點。但我的心裡卻隱隱覺得不安和擔憂,許諾的表面,太過於輕描淡寫,也許他只是不想讓我擔心,可一股無形的壓力迎面而來,壓迫著我。

  第二天,我和許諾沒有去婚姻登記處。

  第三天也沒有去。我們仿佛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約定,自那天之後,我和許諾在以後的交談裡,都對結婚兩個字避而不談。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時機擺在面前,擦身而過的瞬間,便是永恆。即便只有一個瞬間的錯過,也能演變成一輩子的遺憾。

  「林小溪,外面有人找你。」

  上班期間,我全神貫注修改一篇專訪人物稿時,有同事對我說。

  「誰啊?」我盯著電腦螢幕,頭也不抬地問。

  「一個帥哥,」同事說,「還有一個老人。」

  沒有對同事作過多解釋,我按了保存文檔,走出報社大門想看看是哪兩位找我。

  原來是路銘,他還攙扶著一位佝僂著身形的老太太,滿頭銀髮在陽光下耀花我的眼。路銘,他帶這位老太太來找我幹什麼?揣著一肚子的不解,我將他們請到了會客室。

  「你就是林小溪?」還未坐定,老太太便急急開口問道。

  「是啊,」我點頭,「你們坐會兒,我去給你們倒兩杯熱茶。」

  「林小姐……」老太太情緒激動地喊出來,「你救救我的女兒吧!」

  「你的女兒?」我疑惑地望向路銘。路銘解釋說:「她的女兒就是周筱竹。」

  路銘這樣一說,我反而更加迷惑,不讓我站在庭上指證她?還是參照美劇《越獄》去救她的女兒?可面對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我無法說出殘忍話語來刺激她。

  「我……要……怎麼救她?」我不解地開口問。

  「你去見她一面,」她顫微微地說,「筱竹老是想讓你見她一面,不然她在裡面打架,發瘋,絕食……」

  我不讓自己動搖,深深呼吸。許諾說過「我不想你再看到她」,我答應了他,這也是我心頭所想,她內心有太多陰暗的角落陽光照不進去,為了得到一份從來不屬於她的愛,她付諸了瘋狂的行動,她加諸在我身上的傷害,不是用原諒兩個字便可輕鬆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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