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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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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外科的走廊裡到處是血,員警還在勘察現場。談靜抱著孫平,被幾個醫生半攙半扶,進了醫生值班室裡。談靜整個人都已經木了,孫平也嚇壞了,母子倆都像是靈魂出竅,只餘了軀殼,所以旁人叫他們坐,談靜就抱著孩子坐下。有人給她茶,她就木木地接過去,放在桌子上。孫平緊緊摟著她的脖子,隔一會兒就問:「媽媽,聶叔叔呢?」 談靜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平平乖,爸爸在做手術。」 問了十幾遍之後,孫平隔一會兒就問:「媽媽,聶爸爸呢?」 談靜的眼淚簌簌地落在孩子的頭髮頂上,卻說不出話來。聽證會之後,醫院都知道這個孩子是聶宇晟的兒子,心外科的人看著他們母子倆這情形,更覺得心酸。護士長過了一會兒,拿了瓶牛奶來:「平平乖,你中午飯都沒吃,餓不餓?喝牛奶好嗎?」 孫平緊緊摟著母親的脖子,搖頭:「我不要牛奶,我要聶爸爸。」 一句話差點又讓護士長掉了眼淚,她去張羅了一套乾淨衣服來給孫平,因為剛剛急診大夫急著做檢查,把孫平的衣袖褲管全剪開了。談靜很安靜,護士長和幾個護士接過孩子,她就鬆手,等她們幫孩子換好了衣服,孩子重新依偎進她懷裡,她就抱緊。 手術做了七個小時,她就在值班室裡坐了七個小時,員警問她話,她也很順從地回答。跟聶宇晟是什麼關係?認識歹徒嗎?員警極力地安慰孫平,但孫平嚇壞了,只是摟著談靜的脖子,隔一會兒就說:「我要聶爸爸。」 方主任出來之後,看到談靜抱著孩子還坐在那裡,就像一尊雕像似的。他終於心軟了,走過去跟談靜說:「你別著急,手術基本上做完了,心肺傷得不嚴重,我做的手術,我心裡有數。就是腦外傷……腦外的黎主任做的開顱……天壇的陳清明主任是黎主任的師兄,他剛剛也趕過來會診,這已經是國內最好的腦外科權威……」方主任摘下眼鏡,對談靜說,「你別哭,你也別急,醫院的同事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小聶是我的學生……」 談靜沒有哭,方主任倒忍不住掉了眼淚,他跟無數病患談過話,安慰過無數焦慮的病人,在心外科,經歷過無數次搶救,見過無數生離死別,可是今天談靜沒有哭,他自己倒老淚縱橫了。他擦了擦眼角,伸手摸摸孫平的頭髮,說:「孩子,乖,天都黑了,跟爺爺去吃飯,好不好?」 「我不去,我跟媽媽在這裡等聶爸爸。」 方主任又摸了摸他的頭髮,轉身出去,沒一會兒進來,拿著一塊巧克力,哄著孫平:「乖,把這個吃了,等會兒餓得血壓低,對身體不好。」 孫平聽話地開始剝巧克力的錫紙,方主任又叫護士去食堂給談靜買飯,說:「人是鐵,飯是鋼,你自己不吃飯,怎麼等得到他出來?」 談靜還是吃不下,她咽了兩口白飯,就覺得飽了。時間過得太慢了,值班室裡的鐘似乎一動也不動,談靜都懷疑它是不是壞掉了。可是醫護人員交接班,一遍遍地查房。疏散後的病人又重新回到病房,所有的工作又漸漸恢復正常,時間像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飛快地逝去,可是她能看見的地方,卻似乎永遠就此凝固。 方主任沒有走,他一直等到聶宇晟手術結束,被送進ICU。談靜終於不再木訥,抱著孩子央求著他也要進ICU,ICU的主任為難地看著方主任,方主任歎了口氣,讓談靜去消毒換衣服,跟著自己進去。 才短短大半天工夫,聶宇晟已經成了躺在病床上,毫無知覺的病人。開顱手術剃光了他的頭髮,他全身都插著各種管子和儀器,傷得太重,黎主任私下告訴方主任:「不太樂觀。」 方主任知道,他說不太樂觀,就是指聶宇晟永遠也醒不過來了。他背著談靜又掉了一次眼淚,這次他擦完眼淚,告訴了談靜實情:「腦外的主任說,聶宇晟不太樂觀,也就是說,顱腦創傷太嚴重,其他外傷都是次要,如果顱腦重傷,他也許就醒不過來了。也許醒過來,智力也會受影響。」 談靜的反應很讓方主任意外,她甚至很平靜,只是「哦」了一聲。方主任知道病人家屬這種反應才是最可怕的,如果痛哭或者其他什麼激烈反應,倒還能把情緒發洩出來。他起初對談靜印象並不好,但這個時候倒覺得談靜是真的對聶宇晟有感情,因為她整個眼神都空掉了,她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就說了三個字:「那我等。」 方主任覺得這姑娘也挺傻的,他說:「談靜,你哭一哭吧,憋在心裡要憋出毛病的,姑娘……你不哭……身體和精神都會承受不住的……聶宇晟還年輕,也許他會恢復過來,也許他明天就能醒……」 談靜仍舊沒有掉一滴眼淚,她重複了一遍那三個字:「我會等。」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似乎是毫不在乎地,說,「他一輩子不醒,我等一輩子。這輩子等不到,我就連下輩子也等他。他等了我這麼多年,我就等他一輩子。」 談靜其實非常非常難過,在此之前,她竟然還在跟聶宇晟鬧彆扭,他們甚至好長時間都沒有再說過話,聶宇晟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談靜,我已經用盡了自己的所有來愛你,如果你不要,那就算了吧。」 談靜或許終其一生也不會忘記,他說這句話時,那種平淡到近乎絕望的語氣。 她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她也是用盡了自己的所有來愛他,她不是不要他的愛,只是她覺得自己背負著母親的死亡,太沉重,重得她被迫放棄,自己的感情。 §第二十八章 我愛你,所以我願意 談靜在醫院裡守了一夜,腦外科的主任告訴她,如果術後二十四小時內聶宇晟不醒過來,那麼以後清醒的幾率,就非常少了。她守在他身邊,看護士工作,她試探著反復地叫他的名字,跟他說一些從前的事情。她只短暫地走開了一會兒,因為司機來接孫平,孩子嚇壞了,她也不想讓孩子陪自己在醫院。孩子對心外科的那條濺滿鮮血的走廊,已經有一種畢生的恐懼。 她把孫平的聲音錄在手機裡,反復地放給聶宇晟聽,孩子的聲音有點靦腆:「聶叔叔,快醒醒,陪我玩。」稍微停頓了一會兒,說,「媽媽說你是爸爸,聶爸爸,你別睡了,快醒醒吧。」 但是不管她和醫生怎麼努力,聶宇晟在二十四小時後,仍舊昏迷,而且有顱內感染的情況出現。外科再次會診,談靜看到方主任拿著顱腦CT的片子,手一直在發抖,而且不時地摘下眼鏡來,擦著眼鏡。她終於認知了一個事實,或許聶宇晟,是真的醒不過來了。 舒琴來醫院看過聶宇晟好幾次,最後一次的時候,她是來勸談靜的,因為談靜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舒琴說:「談靜,你振作一點,現在還有一件事。盛方庭和慶生集團明天召開股東大會,要求增發。現在聶東遠昏迷,聶宇晟也這樣子,都可以認定沒有民事行為能力,平平是最大股東了,你是監護人,你一定要阻止他們。」 她看談靜沒有什麼反應,於是又加上一句話:「你一定要做到,因為這是東遠,這是聶宇晟的心願,他的父親昏迷之後,他一直希望可以平安過渡,等到伯父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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