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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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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宇晟並沒有太慌亂,雖然他心裡很焦慮,但外科醫生特有的冷靜,讓他開始有條理地理清思路。他打了個電話去父親的公司總部,這邊的管理層還不知道香港那邊出事了,幾位副總仍舊在如常上班,聶宇晟說下午的時候他會過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想和大家交流。留在公司的韓秘書很驚訝,但他沒說什麼,只是去協調了所有副總的時間,通知他們小聶先生要來。 下午的時候集團的總經理朴玉成從香港趕回來,他搭的是聶東遠的商務機。韓秘書到機場接他,第一句話告訴他:「小聶先生說,下午他要到公司去。」 「知道。」朴玉成心情很複雜,作為總經理,他也有公司的股權,但不多,聶東遠被帶走調查的時候,交代他所有的事跟聶宇晟商量著辦。他是職業經理人,跟著聶東遠差不多已經有十二年,聶宇晟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後來聶宇晟跟聶東遠鬧彆扭,去了國外留學,一待就是好幾年,每次他去美國出差的時候,總要抽時間去看看聶宇晟,試圖調解一下這對倔強父子的關係,但一次也沒成功。在他印象裡,聶宇晟還是那個嬌生慣養只會跟父親賭氣的大少爺,現在公司出了這麼大的事,聶東遠的意思,卻把他當成托孤的顧命大臣了。 自古以來,顧命大臣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朴玉成心情陰鬱地想。 聶宇晟很少出現在父親公司裡,可是聶東遠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張他博士學位的大頭照,副總們也全認識這位元小聶先生,也都知道他在醫院工作,是心外科的新星。他們按照聶東遠開會的習慣,提前五分鐘就都到了會議室,等待的時候,大部分人是沉默的。朴玉成從香港趕回來,簡單地向整個管理層通氣並解釋了香港那邊的事,沒人會想到發生這種事,而且問題這樣嚴重。 聶宇晟是請假過來的,他的本意只是來瞭解一下情況,沒想到整個管理層嚴陣以待,他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甚至大部分人都站了起來。這是聶東遠的習慣,亦是他的積威,聶東遠白手起家,到現在最大的優點和缺點,都是說一不二。 「大家請坐。」聶宇晟看了看,只有會議桌最端頭的那張椅子空著,他很客氣,「朴叔叔坐吧,我坐下邊聽著就行了。」 「不,小聶你坐這裡,你是你父親的代表。」一位副總說著,就又站起來。他叫塗高華,是聶東遠從老飲料三廠帶出來的,一直分管財務,跟著聶東遠超過二十年,聶東遠非常信任他,他對聶家父子的感情當然也不一樣。聶宇晟想了想,還是不要浪費時間,於是坐下來,說:「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爸爸那邊出了事。到底出了什麼事,還請樸總給我們大家解釋一下。」 朴玉成其實已經說過一遍了,他咳嗽了一聲,又把在香港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為了照顧聶宇晟,他講得特別仔細,有些名詞也特意多加解釋。 「也就是證監會認為,我爸爸虛擬收購專案,試圖從股市圈錢?」 朴玉成點點頭。 聶宇晟問:「那麼我們有沒有這樣的行為呢?」 整個會議室的人本來對聶宇晟的態度是很搖擺不定的,董事長出了事,董事長的兒子又是個完全的外行,到底公司會怎麼樣,所有人心裡全沒底。聶宇晟問出第一句話,別人倒沒什麼,塗副總卻只差沒有喝一聲彩,小聶不愧是老聶的兒子,這句話不僅抓住了所有事情的核心,而且用詞也老辣。「我們」這兩個字一說,就是把整個管理層一起陪綁,誰敢置身事外? 他哪兒想到聶宇晟是外科大夫,習慣看問題看關鍵,打開組織最首先就是找到標本,在千絲萬絡的神經和血管中動刀,不一下子抓住核心能行嗎?而且手術室裡講究搭檔,主刀跟助手搭配默契最關鍵,聶宇晟習慣了說「我們」,也是因為習慣了手術臺上那種團隊氣氛。 朴玉成也覺得自己低估了這位大少爺,但他身份不一樣,沉默了兩三秒,才說:「有。」 聶宇晟覺得難以置信。可是一屋子都是父親最信任的下屬,沒道理在這種時候騙自己。他追問:「為什麼?」 朴玉成開始解釋,原來因為快消行業的特性,他們可以延遲給供應商付款,一般是三個月左右,這個週期被聶東遠巧妙地利用,打了個時間差,拿這些資金去做了房地產開發。東遠的房地產這幾年小有名氣,也頗做了幾個有口碑的項目。跟快消比起來,房地產掙錢可容易多了。 「我們賣幾萬杯奶茶,利潤也比不上賣一套房子。」朴玉成說,「所以聶先生決定,集團業務儘量向東遠地產傾斜。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上半年,東遠地產在全國拿了不少地,招投標一共花掉四十個億。這四十個億中,超過一半是集團的主營業務,比如東遠飲料食品有限公司、東遠零售超市……給付的。 「今年年初國家調控開始趨緊,先是一再上調準備金利率,然後是全面限購。東遠地產從銀行貸款已經非常難,可是因為限購,房子不好賣,資金回籠開始有問題,地產那邊攤子鋪得太大,這個時候東遠飲料食品,還有東遠零售超市,都要陸續給付供應商貨款。集團的資金流有了問題,而且缺口很大。」 樸玉成說完,就沉默了。聶宇晟很少過問聶東遠的公事,他覺得不理解:「既然資金流有問題,那麼為什麼還要收購超市?」 「收購完成的話,我們就是國內最大的民營零售商,所以股票會暴漲,會有很多錢進來,我們可以拿這些錢,去堵住缺口。只要股票漲幾天時間,就足夠我們把難關渡過。下一次付款已經是三個月後,到時候其他款項出來,我們已經有錢付款了。」 聶宇晟聽不出有任何問題,他問:「既然收購是真的,那麼為什麼證監會認為是虛擬收購項目?」 「因為實質上我們沒有錢完成收購。我們是想利用收購項目,讓股票上漲。」 聶宇晟沉默了片刻,他說:「律師有什麼意見?」 「既然已經把人帶走調查,那麼說明證監會已經掌握了比較確切的證據。香港在這方面的法律很嚴格,律師能做的事相當有限。」 「下一步他們會怎麼做?」 樸玉成說:「根據以往的例子,會凍結聶先生名下所有的股權,等法庭審理宣判後再說。」 聶宇晟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管理層也集體沉默著。聶東遠是上市公司的最大股東,擁有超過三成的股票,但前不久剛剛贈與孫平一部分。即使如此,聶東遠仍舊是公司的第一大股東。但現在聶東遠被限制人身自由,整個東遠集團何去何從,還真是未知。 聶宇晟又問了一些情況,他雖然沒有東遠集團的職位,但是因為他是聶東遠的法定繼承人,管理層也沒辦法把他當成外人。聶宇晟問的都是經營情況,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資金。聶東遠在香港被調查回不來,東遠還有一部分不上市的子公司和資產,但遠水救不了近火,銀行也未必肯在這種時候貸款救急。而且缺口太大,杯水車薪。 「最迫在眉睫的問題是幾天後我們要給供應商付款,尤其是零售超市的供應商。」朴玉成說,「錢不多,只需要兩到三個億,但就這兩到三個億,集團目前拿不出來。如果我們不能按時付款,所有供應商會停止給我們供貨,外頭再有風言風語,那就糟了。這就像大堤上出現一個洞口,起初很小,但江水一旦湧進來,整個大堤都會潰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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