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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米瑤要我陪她逛街,她父親早已幫她找好實習單位,在市委宣傳部。儘管我沒找到實習單位心情欠佳,但還是陪她逛了街。

  米瑤買了一堆東西,我便給她拎袋扛包,四年下來,我為她付出多少汗水啊。好在這丫頭還算有良心,每次買完東西都帶我去餐館犒勞我一番,這次也不例外。

  米瑤帶我去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餐館,正點菜時一個女人的笑聲傳入耳中,倒不是她笑得多動聽,而是笑得太刺耳,像鍋鏟刮鍋底的污垢。

  我隨意看了下,不看不要緊,這一看我看到了安和。我的心怦然一動,天知道我有多久沒看到他了,天知道我有多渴望看到他。

  但是,偏偏是這個時候,很不適宜的一個時候——他在一大桌人當中,那個「鍋鏟」坐在他身邊,「鍋鏟」的身子緊靠著他,她的一隻胳膊似乎挽著安和,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如何描述「鍋鏟」呢,舉個例子吧,有這樣一種女人,比如目前幾個當紅的女演員,面容如花似玉,可是嘴一張聲音大打折扣,而「鍋鏟」正是這種女人,她的笑聲雖然刺耳,但她的模樣絕對標緻。皮膚是白嫩的,嘴唇是性感的,笑容是嫵媚的,胸部是豐滿的,還有她的腰肢,她的大腿,雖然我看不到,但是我可以猜得到,原來,安和喜歡這種類型的,原來,安和是有情人的,原來……

  我的心開始往下沉,往下沉,一直往下沉,可是沉不到底,就那樣懸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來……我寧願陷入黑暗的深淵,那樣我可以什麼也看不到,或者升到九霄雲外去也好,我也看不到安和了,可是我懸在了半空中,我看到了他,看到了他身邊的女人。我曾經幻想,曾經渴望,曾經期盼,一瞬間,那刺耳的笑聲像一根針,把我心底的泡泡一個個全刺破了,連影子都沒給我留下。我僅有的幻想都沒有了,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有的只是喉嚨裡的感覺,像被什麼堵住了,無法呼吸。

  但是,我不能把我的痛苦流露出來,米瑤在我面前。我努力往下嚥口水,回過頭來。我看到了米瑤臉上的震驚——她也看到了安和與「鍋鏟」。安和是她姐夫,她有理由震驚。

  因為安和他們坐在最裡面一桌,而我與米瑤剛才只顧著趕緊坐下點吃的,所以沒注意到安和,而「鍋鏟」偏偏用笑聲把我們引了過去,童話裡巫婆經常用笑聲迷惑人,我相信「鍋鏟」一定是巫婆的化身。

  米瑤臉色蒼白,她的震驚似乎一點也不亞於我,她站起身來,拉我離開,我求之不得。我們倉皇而逃,各為各的原因。

  在逃出大門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了次頭,我看到了安和的目光,他正看著我和米瑤,也許我們逃跑的動作不夠優雅,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不知他有何感受,但我顧不了,我只求趕緊逃跑。

  米瑤的臉色始終蒼白,我沒想到她那麼在意米蘭,我相信唯有太在意親人才會如此震驚。後來我才明白,並非如此。

  我們都沒有胃口了,米瑤回家,我回學校,米瑤跟我說對不起,其實她不知道現在山珍海味擺在我面前我也吃不下。她只是震驚,而我還有難過,還有傷心,還有失望,還有痛苦,還有沮喪……她不會懂得的。

  真是欲哭無淚,欲笑無聲。

  回到學校,我整個人像虛脫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從下午躺到第二天上午。室友以為我病了。是的,我是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這種病無藥可治,眼淚都不管用,因此我沒有流淚,一滴也沒有,我只是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夜。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那麼黑的夜,黑得沒有邊際,黑得沒有盡頭,像個無底的洞。

  當我從床上爬起來時,我已做好了一個決定。

  既然心底僅有的一點幻想都沒有了,就沒必要留戀什麼了,長痛不如短痛。我有時候還是很果斷,也很勇敢,我有點佩服自己。

  我去了傢俱店。很意外,安和居然在那裡,似乎在等我。

  他總是猜得到我的心思,他吃定了我!

  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希望我堅持傢俱店的工作,然而我失算了,他沒有,他在店面經理給我辦理的離職手續上簽了字。安和,多麼溫暖的兩個字,可是筆跡多麼冰冷,像刀,像劍,像針,像刺,像一切可以紮傷我心的利器。

  菲菲和其他店員真以為我的離職是因為要實習了,這是我的藉口,我總不能對她們說我的夢破滅了,我的幻想沒有了。但是安和是清楚其中緣由的,可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我臉上的傷心和絕望,我相信他看得到,他連我的心都看透了,不會看不到我臉上的表情。

  我領了工資離開了傢俱店,信封不薄,我相信安和早做好了準備。他把路都給我鋪好了,我若不辭職,反倒顯得死皮賴臉了。我以為自己骨氣了一把,沒想到還是沒跳出他的算盤。

  接下來該辭去安靜的家教了,儘管心裡有些不舍,擔心安靜會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我無路可走了,只能對不起無辜的安靜了。

  然而,安和在我離開傢俱店後截住了我,他算好了我接下來會做什麼,但是在傢俱店他不便說出來,所以他讓我從他眼前離開了,而我當時的心底非常痛苦,我希望他能拉住我,他沒有,我以為他不會,事實上,他會,他在我一個人走了段路後拉住了我,他把我拉上了車。

  他不說話,專心開車,表情凝重。我也不說話,已無話可說,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帶到哪裡去,最後,車子停在了一條偏僻的馬路旁,少有行人車輛,路兩旁是高大的樹木,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一地斑駁的影子,深深淺淺。

  安和下了車,走到一棵樹下,沒叫我,我在車上坐了會兒,也下了車,但和他有些距離。我不想再靠近他了,他是一個海市蜃樓,可望而不可即。

  但是,他走到了我身邊,靠近了我,連同他身上的煙草味和植物的味道。不過他沒有抱我,他只是站在我跟前,我可以看到他鬍子的根部。我的心跳加快,我沒救了,我無法欺騙自己,我對他還有感覺,這種感覺是在別人那裡沒有的,只對他有,只對安和有,他是我命裡的人,是我命裡的劫,是前世的怨,今生的愁。

  「我作為一個父親懇請你不要離開安靜,好嗎?」他的聲音是誠懇的,真切的。

  他知道他女兒對我的依戀,所以他不允許我離開他女兒,不允許我令他女兒不快樂,他要想方設法保護他女兒。好偉大的父親,好自私的安和!

  「不可以離開安靜,但是可以離開你嗎?你知道我離開安靜她的心有多難過,可是你知道我離開你我的心有多痛苦嗎?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考慮我呢?你太自私了!」

  「對不起,我有我的苦衷。」

  「你的苦衷,是因為『鍋鏟』嗎?」

  「什麼,什麼鍋鏟?」

  「就是昨天那個女人。」

  安和聽了一笑,看著我,問道:「你叫她鍋鏟?」

  心疼了?哼,就是要讓你心疼,你越心疼我越高興,我理解張君瑞當時對我的心態了。

  「為什麼那樣叫她?」

  「她的聲音不像鍋鏟刮鍋底嗎?」

  「哈哈……」安和大聲笑了起來,用手拍了下我的頭,像忘了我們之間的過節兒。

  但是我沒有笑,我只是看著他笑,我有什麼值得笑的呢,也許他笑是因為憐愛他的女人。

  「你喜歡她那種類型的女人,對不對?」

  安和止住了笑,沒有給我回答,他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能給我一支煙嗎?」我看著安和。

  安和愣了下,把手中的煙掐滅了,對我說道:「對不起。」

  「為什麼你可以做的事情我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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