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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2)


  上銳意興革,一日召劉尚書大夏至幄中,諭曰:「各衙門應詔查出弊政,雖具准行,然未有及內府事者。朕聞在內弊政莫甚于禦馬監、光祿寺,且言官亦嘗論及,朕將親理焉。」大夏對曰:「此皆干係內府,必須皇上見定而自主之。」異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員,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處減去浪費,每月以白金計之,各不下十余萬兩。

  上複慮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禦史珊及劉尚書大夏同至幄中,諭曰:「爾等與各科道官觀朕圖治的說話,雖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縣親民官非人,未必不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澤?欲令吏部擇其賢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難得停留。細思之,莫若自今與爾等訪察各處巡按二司官,先當以此輩黜陟停留。爾珊更慎擇各處巡按禦史,然後責他們去揀擇府州縣衛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幾行去的說話,不為文具也。」二人叩頭退,因與同列共歎曰:「堯舜知人安民之德,不過如此。」

  戶部主事李夢陽言事,語侵宮禁左右太迫,下錦衣獄。越數日,上召劉尚書大夏議邊事,言畢,諭曰:「李夢陽後生無涵養,進言大戇,因令下獄。有告朕避罪諫官之名,免付法司議擬,止欲杖而放之。爾以為何如?」劉倉卒未及對,上遽曰:「此言豈真愛朝廷之好心,不過致彼於死以快私忿耳!」大夏叩頭謝曰:「聖明洞見人心如此,豈徒言事之臣之幸!」既而即有旨釋放複職。此乾坤包含之仁,今古鮮儷也。夢陽初為戶曹,怏怏不樂。考滿日,尚書侶公鐘署其考曰:「一官不滿其心,三差不終其事。」人以為然。夢陽之疏,蓋有所激之耳。然其負才使氣,習與性成。後遷提學副使,乃挾制撫按,淩軋僚友,又與逆藩交通,蝟興大獄。勘官參其士行有虧,亦不誣也。

  乙丑五月,上不豫。初六日早,司禮監太監戴義宣內閣臣直至禦榻。上著黃袍,便服坐榻中,南面。大學士劉健等叩頭,上令近前者再。既近榻,又曰:「上來。」於是直叩榻下。上曰:「朕承祖宗大統,在位十八年,今年三十六歲,乃得此疾,殆不能興,故與先生每相見。」時上玉色發赤,火聲盛氣。健等皆對曰:「陛下萬壽無疆,偶爾違和,暫須調攝,安得遽為此言?」上曰:「朕自知之。亦有天命,不可強也。」因呼水嗽口,掌禦藥事太監張愉取金盂盛水,以青布拭舌,勸上進藥,不答。愉曰:「再進此一服,即無事矣。」上曰:「朕為祖宗守法度,不敢怠玩。凡天下事,先生每多費心,我知道。」因執健手,若將永訣者。上又曰:「朕蒙皇考厚恩,選張氏為皇后,成化二十三年□月□日成婚。至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東宮,今十五歲矣,尚未選婚。社稷事重,可亟令禮部舉行。」皆應曰:「諾。」時司禮監太監陳寬、李榮、蕭敬等以次畢至,皆羅跪榻外。上曰:「授遺旨。」扶安、李璋捧筆硯,戴義就榻前書之。上又曰:「東宮聰明,但年幼好逸樂,先生每請他出來讀些書,輔導他做個好人。」健等皆叩頭仰奏曰:「臣等敢不盡力。」上複加慰諭而退。

  乙丑冬,初建泰陵,時都下盛傳其地有水,吏部楊主事子器直言其事。時督工太監李興素有殊寵,勢焰熏灼,遂下楊錦衣獄,莫敢救。適有起複知縣丘泰,莆田人,到京上疏言:「楊某此奏甚有益。蓋泰陵有水,通京師皆雲。使此時畏而不言,萬一梓宮葬後有言者,欲開則泄靈氣,不開則抱終天。今開看無水,此疑遂釋。故雲有益。」靈遣司禮監押楊往,眾謂楊必遭興毒手。及至,興率奴客罵詈,欲捶楊。司禮監太監蕭敬則曰:「水之有無,視之即見,李哥何必粗躁!」取茶出曰:「楊先生來換茶。」又顧李曰:「他士大夫,可殺不可辱。」遂得免。回奏實無水。楊榜甚重,眾又謂楊必至降謫,刑部擬奏。太皇太后聞之,曰:「他秀才官,說有水也是他的意,如今沒水便罷,如何只要擺佈他?」遂得免罪。可謂不偶然矣。楊,慈溪人,好古而有文學,嘗三作縣,俱有異政,但性稍偏,雖數言事,鮮知大體,惟此奏為人所難也。

  時擬上尊諡廟號,禮官集議,以上仁聖,近代罕比,難於模寫。欲擬諡上「敬」字、廟上「孝」字,或以為未足。內閣有雲:「孝為百行之首,敬為萬善之源,實不可易也。」議遂定。亦實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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