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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集哲(3)


  陳嬰母 王陵母

  東陽少年起兵,欲立令史陳嬰為王。嬰母曰:「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封侯;不成,非世所指名也。」嬰乃推項梁。

  王陵以兵屬漢,項羽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向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私送使者,泣曰:「願為妾語陵,善事漢王,漢王長者,毋以老妾故持二心。」遂伏劍而死。〔邊批:乾淨。〕

  〔評〕

  嬰母知廢,勝於陳涉、韓廣、田橫、英布、陳豨諸人;陵母知興,勝於亞父、蒯通、貫高諸人。薑敘討賊,其母速之:馬超叛,殺刺史、太守,敘議討之,母曰:「當速發,勿顧我。」超襲執敘母,母罵超而死,明大義也;乃楚項爭衡,雌雄未定,而陵母預識天下必屬長者,而唯恐陵失之,且伏劍以絕其念,死生之際,能斷決如此,女子中偉丈夫哉!徐庶之不終於昭烈也,其母存也,陵母不伏劍,陵亦庶也。

  叔向母

  初,叔向〔晉大夫羊舌〕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黨。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其母曰:「子靈之妻夏姬也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可無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昔有仍氏生女,發黑而美,光可以鑒,名曰玄妻。樂正後夔取之,生伯封,實有豕心,貪惏無厭,忿顈無期,謂之封豕。有窮後羿滅之,夔是以不祀。今三代之亡,共子之廢,皆是物也,汝何以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義,則必有禍。」叔向懼,不敢取。平公強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叔向之母視之,及堂,聞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

  嚴延年母

  嚴延年守河南,酷烈好殺,號曰「屠伯」。其母從東海來,適見報囚,大驚,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因責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我不意當老見壯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東歸,掃除墓地。」遂去歸郡。後歲餘,果敗誅。東海莫不賢智其母。

  伯宗妻

  晉伯宗朝,以喜歸。其妻曰:「子貌有喜,何也?」曰:「吾言于朝,諸大夫皆謂我智似陽子。」對曰:「陽子華而不實,主言而無謀,是以難及其身,子何喜焉?」伯宗曰:「我飲諸大夫而與之語,爾試聽之。」曰:「諾。」其妻曰:「諸大夫莫子若也。然而民不能戴其上久矣,難必及子,盍亟索士,憖庇州犁〔州犁,伯宗子〕焉?」得畢陽。後諸大夫害伯宗,畢陽實送州犁于荊。初,伯宗每朝,其妻必戒之曰:「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子好直言,必及於難。」

  李新聲

  李新聲者,邯鄲李岩女。太和中,張穀納為家妓,長而有寵。劉從諫襲父封,谷以窮遊佐其事,新聲謂穀曰:「前日天子授從諫節鉞,非有拔城野戰之功,特以先父挈齊還我,去就間未能奪其嗣耳。自劉氏奄有全趙,更改歲時,未嘗以一履一蹄為天子壽,且章武朝數鎮傾覆,彼皆雄才傑器,尚不能固天子恩,況從諫擢自兒女子手中耶!以不法而得,亦宜以不法而終,公不幸為其屬,若不能早折其肘臂以作天子計,則宜脫旅西去,大丈夫勿顧一飯煩惱,以骨肉腥健兒衣食。」言畢悲泣不已,穀不決,竟從逆死。

  婁妃

  甯藩將反,婁妃嘗泣諫之,不聽。既就擒,檻車北上,與監押官言往事即痛哭,且曰:「昔紂用婦言而亡天下,吾不用婦言而亡家國,悔恨何及?」

  〔述評〕

  僕固懷恩之母勸其子勿反,謝綜等赴東市,綜母獨不出視,皆能識大義者,與妃而三耳。

  侯敏妻

  則天朝,太僕卿來俊臣之強盛,朝官側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妻董氏諫曰:「俊臣國賊也,勢不可久,一朝事壞,奸黨先遭,君可敬而遠之。」敏稍稍而退,俊臣怒,出為涪州武隆令,敏欲棄官歸,董氏曰:「但去莫求住。」遂行,至州,投刺參州將,錯題一張紙,;〔邊批:故意。〕州將看尾後有字,大怒曰:「修名不了,何以為縣令?」不放上,敏憂悶無已,董氏曰:「但住莫求去。」停五十日,忠州賊破武隆,殺舊縣令,略家口並盡,敏以不許上獲全,後俊臣誅,逐其黨流嶺南,敏又獲免。

  王章妻

  王章為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訣,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在廷,貴人誰逾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昂,乃反涕泣,何鄙也!」後章曆位至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耶?」〔邊批:遭亂世不得不爾。〕章曰:「非女子所知。」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妻子皆收系。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號哭曰:「平日獄上呼囚,數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剛,先死者必君。」明日問之,章果死。

  〔吳長卿曰〕

  「妻能料生,女能料死,雖然,其妻可及也,其女不可及也。」

  陳子仲妻 黃霸妻

  楚王聘陳子仲為相。仲謂妻曰:「今日為相,明日結駟連騎、食方於前矣。」〔邊批:陋甚。〕妻曰:「結駟連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于前,所甘不過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懷楚國之憂,亂世多害,恐先生之不保命也。」於是夫妻遁去,為人灌園。

  黃霸與同郡令狐子伯為友。子伯為楚相,子為郡功曹。子伯遣子奉書於霸,客去,久臥不起。妻怪問之,霸曰:「向見令孤子容甚光,舉措自適;而我兒蓬發曆齒,未知禮則,見客而有慚色。父子恩深,不覺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節,不顧榮祿,今子伯之貴孰與君之高?奈何忘夙志而慚兒女子!」霸決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終身隱遁。

  〔評議〕

  孟光梁鴻妻、桓少君鮑宣妻得同心為匹,皆能刪華就素,遂夫之高;而子仲、黃霸之妻,乃能廣其夫志,使炎心頓冷,化遊無患,丈夫遠不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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