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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權奇(5)


  杜畿

  高幹舉並州反。前河東太守王邑被征,掾衛固、範先以請邑為名,實與幹通謀。曹操拜杜畿為河東太守,固等以兵絕陝津,畿不得渡,或謂宜須大兵,畿曰:「河東三萬戶,非皆欲為亂也。今兵迫之急,必懼而聽於固;固等勢專,必以死戰。討之不勝,為難未已;討之而勝,是殘一郡之民也。〔邊批:誰省念及此?〕吾單車直往,出其不意,固為人多計而無斷,〔邊批:賊已在掌中。〕必偽受吾,得居郡一月,以計縻之,足矣。」遂詭道從豆阝津渡,範先欲殺畿,固曰:「殺之何益?徒有惡名,且制之在我。」遂奉之,畿謂固、先曰:「衛、範,河東之望也,吾仰成而已。然君臣有定義,成敗同之,大事當共平議。」以固為都督,行丞事,將校吏兵三千餘人,皆範先督之。〔邊批:使之不疑。〕固等喜,雖陽事畿,不以為意。固欲大發兵,畿患之,說固曰:「夫欲為非常之事,不可動眾心,今大發兵眾,必擾;不如徐以貲募兵。」固以為然,從之。調發數十日乃定,諸將貪多應募而少遣兵,又入喻固等曰:「人情顧家,諸將掾吏可分遣休息,急緩召之不難。」固等惡逆眾心,又從之。時善人在外,陰為己援;惡人分散,各還其家,則眾離矣。會高幹入護澤,上党諸縣殺長吏,弘農執郡守,固等密調兵,未至。畿知諸縣附己,因出單將數十騎,赴張辟拒守,吏民多舉城助畿者。比數十日,得四千餘人。固等與幹、晟共攻畿,不下,略諸縣,無所得,會大兵至,幹、晟敗,固等伏誅,其餘黨與皆赦之。

  曹沖

  曹公有馬鞍在庫,為鼠所傷。庫吏懼,欲自縛請死。沖謂曰:「待三日。」沖乃以刀穿其單衣,若鼠齧者,入見,謬為愁狀。公問之,對曰:「俗言鼠齧衣不吉,今兒衣見齧,是以憂。」公曰:「妄言耳,無苦。」俄而庫吏以齧鞍白,公笑曰:「兒衣在側且齧,況鞍懸柱乎。」竟不問。

  楊暄

  天順間,錦衣指揮門達用事。,同時有袁彬指揮者,隨英宗北狩,有護蹕功。達惡其逼,令邏卒摭其陰私,欲致於死。時有藝人楊暄〔一作塤。〕者,善倭漆畫器,〔宣廟喜倭漆之精,令暄往學。〕號楊倭漆,憤甚,乃奏達違法二十餘事,且極稱彬枉。疏入,上令達逮問,暄至,神色不變,佯若無所與者,達曆詢其事,皆曰:「知。」且曰:「暄賤工,不識書字,又與君侯無怨,安得有此?望去左右,暄以實告。」因告曰:「此內閣李賢授暄,使暄投進,暄實不知所言何事,君侯若會眾官廷詰我,我必對眾言之,李當無辭。」達聞甚喜,勞以酒肉。早朝,以情奏,上命押諸大臣會問于午門外,方引暄至,達謂賢曰:「此皆先生所命,暄已吐矣。」賢正驚訝,暄即大言曰:「死則我死,何敢妄指!我一市井小人,如何見得閣老?鬼神昭鑒,此實達教我指也!」因剖析所奏二十餘條,略無餘蘊。達氣沮,詞聞於上,由是疏達,彬得分司南都。居一載,驛召還職,後達坐怨望,謫戍廣西以死。

  〔述評〕

  此與張說斥張昌宗保全魏元忠事同軸。然說故多權智,又得宋王景諸人再三勉勵,而後收蓬麻之益;楊暄一介小人,未嘗讀書通古,而能出一時之奇,抗天威而塞奸吻,不唯全袁彬,並全李賢。不唯全二忠臣,且能去一大奸惡,智既十倍於說,即其功亦十倍於說也!一時縉紳之流,依阿事達者不少,睹此事,有不吐舌;聞此事,有不愧汗者乎?豈非衣冠牽于富貴之累,而匹夫迫於是非之公哉!

  洪武時,上嘗怒宋濂,使人即其家誅之。馬太后是日茹素,上問故,後曰:「聞今日誅宋先生,妾不能救,聊為持齋以資冥福耳。」上悟,即馳驛使人赦之。

  薛文清王景既忤王振,詔縛詣市殺之。振有老僕,是日大哭廚下,振問:「何哭?」僕對曰:「聞今日薛夫子將刑故也。」振聞而怒解,適王偉申救,遂得免。夫老僕之一哭,其究遂與聖母同功,斯亦奇矣!

  語曰:「是非之心,智也!」智豈以人而限哉!

  土木之變,內侍喜甯本胡種也。從太上於虜中,數導虜入寇,以敗和議。上患之。袁彬言於太上,遣甯傳命于宣府參將楊俊,索春衣,因使軍士高盤與俱。彬刻木藏書,系盤髀間,以示俊,俾因其來執之。俊既得書,與寧飲城下,盤抱甯大呼,俊從兵遂縛甯解京,處以極刑。於是虜失嚮導,厭兵,遂許返蹕。按,彬周旋虜中,與英廟同起處,其宣力最多,而誅甯尤為要著,亦甯武子之亞也。

  喬白岩

  武宗南巡,江提督所領邊兵,皆西北勁兵,偉岸多力。喬白岩命于南方教師中,取其最矮小而精悍者百人,每日與江相期,至教場中比試。南人輕捷,跳躍如飛,北人粗坌,方欲交手,或撞其脅,或觸其腰,皆倒地僵臥。江氣大沮喪,而所蓄異謀,亦已潛折一二矣。

  〔述評〕

  時應天府丞寇天敘(山西人)署尹事,每日帶不帽,穿一撒衣坐堂,自供應朝廷外,毫不妄用。江彬有所需索,每使至,佯為不見,直至堂上,方起立,呼為欽差,語之曰:「南京百姓窮,倉庫竭,錢糧無可措辦,府丞所以只穿小衣坐衙,專待拿問耳。」每次如此,彬無可奈何而止。此亦白岩一時好幫手也。

  又是時,邊軍於市橫行,強買貨物,寇公亦選矬矮精悍之人,每日早晚祗候行宮,必以自隨,若遇此輩,即與相持,邊軍大為所挫,遂斂跡。想亦與白岩共議而為之者。

  宗澤

  宗汝霖,建中、靖國間為文登令。同年青州教授黃榮上書,自姑蘇編置某州,道經文登,感寒疾不能前進。牙校督行甚厲,雖賂使暫留,堅不可得。不得已,使人致殷懃于宗。宗即具供帳於行館,及命醫診候。至調理安完,而了不知牙校所在。密訊其從行者,雲,自至縣,即為縣之胥魁約飲于營妓,而以次胥吏日更主席。此校嗜酒而貪色,至今不肯出戶。屢迫捉之,乃始同進。

  〔評〕

  探知嗜酒貪色,便有個題目可做。只用數胥吏,而行人之厄已陰解矣。道學先生道理全用不著。此公可與談兵。

  張易

  張易通判歙州,刺史宋匡業使酒陵人,果於誅殺,無敢犯者。易赴其宴,先故飲醉,就席。酒甫行,尋其少失,遽擲杯推案,攘袂大呼,詬責蠭起。匡業愕然不敢對,唯曰:「通判醉,性不可當也。」易嵬峨喑口惡自如。俄引去,匡業使吏掖就馬。自是見易加敬,不敢複使酒,郡事亦賴以濟。

  〔評〕

  事雖瑣,頗得先發制人之術。在醫家為以毒攻毒法,在兵家為以夷攻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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