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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威克(3)


  宗澤

  金寇犯闕,鑾輿南幸。賊退,以宗公汝霖尹開封。初至,而物價騰貴,至有十倍於前者。郡人病之,公謂參佐曰:「此易事,自都人率以飲食為先,當治其所先,緩者不憂于平也。」密使人問米麥之值,且市之。計其值,與前此太平時初無甚增,乃呼庖人取面,令作市肆籠餅大小為之,乃取糯米一斛,令監軍使臣如市酤醞酒,各估其值,而籠餅枚六錢,酒每觚七十足,出勘市價。則餅二十,酒二百也,公先呼作坊餅師至,諷之曰:「自我為舉子時來京師,今三十年矣,籠餅枚七錢,而今二十,何也,豈麥價高倍乎?」餅師曰:「自都城經亂以來,米麥起落,初無定價,因襲至此,某不能違眾獨減,使賤市也。」公即出兵廚所作餅示之,且語之曰:「此餅與汝所市重輕一等,而我以目下市直,會計薪面工值之費,枚止六錢,若市八錢,則有二錢之息,今為將出令,止作八錢,敢擅增此價而市者,罪應處斬,且借汝頭以行吾令也。」〔邊批:出令足矣,斬之效曹瞞故智,毋乃太甚?〕即斬以徇,明日餅價仍舊,亦無敢閉肆者。次日呼官沽任修武至,訊之曰:「今都城糯米價不增,而酒值三倍,何也?」任恐悚以對曰:「某等開張承業,欲罷不能,而都城自遭寇以來,外居宗室及權貴親屬私釀甚多,不如是無以輸納官曲之值與工役油燭之費也。」公曰:「我為汝盡禁私釀,汝減值百錢,亦有利入乎?」任叩額曰:「若爾,則飲者俱集,多中取息,足辦輸役之費。」公熟視久之,曰:「且寄汝頭頸上,出率汝曹即換招榜,一觚止作百錢,是不患乎私醞之攙奪也!明日出令:『敢有私造曲酒者,捕至不問多寡,並行處斬』。」於是傾糟破觚者不勝其數。數日之間,酒與餅值既並復舊,其它物價不令而次第自減,既不傷市人,而商旅四集,兵民歡呼,稱為神明之政。時杜充守北京,號「南宗北杜」雲。

  〔馮述評〕

  借餅師頭雖似慘,然禁私釀,平物價,所以令出推行全不費力者,皆在於此。亦所謂權以濟難者乎?

  當湖馮汝弼《佑山雜記》雲:「甲辰凶荒之後,邑人行乞者什之三,逋負者什之九。明年,本府趙通判臨縣催征,命選竹板重七斤、桚長三寸者,邑人大恐,或誑行乞者曰:『趙公領府庫銀三千兩來賑濟,汝何不往?』行乞者更相傳播,須臾數百人相率詣趙。趙不容入,則叫號跳躍,一擁而進,逋負者隨之,逐隸人,毀刑具,呼聲震動。趙惶懼莫知所措。余與上莘輩聞變趨入,趙意稍安,延入後堂。則擊門排闥,勢益猖獗。問欲何為,行乞者曰:『求賑濟。』逋負者曰:『求免征。』趙問為首者姓名,餘曰:『勿問也,知其姓名,彼慮後禍,禍反不測,姑順之耳。』於是出免征牌,及縣備豆餅數百以進,未及門輒搶去,行乞者率不得食。抵暮,餘輩出,則號呼愈甚,突入後堂矣!趙慮有他變,逾牆宵遁。自是民頗驕縱無忌。又二月,太守郭平川應奎推為首者數人於法,即惕然相戒,莫敢複犯矣。向使趙不嚴刑,未必致變;郭不正法,何由弭亂?寬嚴操縱,唯識時務者知之。」

  楊守禮

  嘉靖間,直隸安州值地震大變,州人乘亂搶殺,目無官法。上司聞風畏避,莫知所出。楊少保南澗公〔諱守禮〕家食已二十餘年矣,先期出示,曉以朝廷法律。越二日,亂如故,公乃升牛皮帳,用家丁,率地方知事者擊斬首亂四人,懸其頭於城四門,亂遂定。

  〔李彥和〔樂〕雲:〕

  「公雖抱雄略,倘死生利害之念一萌於中,則不在其位而欲便宜行事,浩然之氣不索然餒乎?此豪傑大作用,難與拘儒道也。」

  蘇不韋

  東漢蘇不韋,父謙,嘗為司隸校尉,暠挾私忿論殺。不韋時年十八,載喪歸鄉,瘞而不葬,仰天歎曰:「伍子胥獨何人也!」遂藏母武都山中,〔邊批:要緊。〕變姓名,盡以家財募劍客,邀暠于諸陵間,不值。久之,暠遷大司農。時右校芻廥在寺北垣下,不韋與親從兄弟潛入廥中,夜則鑿地,晝則伏匿,如是則經月,遂達暠寢室。出其床下,會暠如廁,殺其妾及小兒,留書而去,〔邊批:好漢。〕暠大驚,自是布棘於室,以板籍地,一夕九徙。不韋知其有備,即日夜馳至魏郡,掘其父阜塚,取阜頭以祭父,又標之市曰:「李暠父頭。」暠心痛不敢言,憤恚嘔血死。不韋於是行喪,改葬父。

  〔馮述評〕

  郭林父論曰:「子胥猶見用強吳,憑闔閭之威,而蘇子力止匹夫,功隆重千乘,比子胥尤過雲。」

  子猶曰:「李暠私忿不戢,辱及墓骨,妻子為戮,身亦隨之,為天下笑,可謂大愚!然能以私忿殺其父,而竟不能以官法治其子,何也?將俠士善藏,始皇之威,猶不行於博浪,況他人乎?顧子房事秘,無可物色,而茲留書標市,顯行其意,莫得而誰何之,不獨過子胥,且過子房矣!東漢尚節義,或憐其志節而庇護之未可知。要之一夫含痛,不報不休,死生非所急也,不韋真傑士哉!」

  楚悼王薨,貴戚大臣作亂,攻吳起。起走之王屍而伏之,擊起之徒因射起並中王屍。既葬,肅王即位,使令尹盡誅為亂者,坐起夷宗者七十家。

  齊大夫與蘇秦爭寵,使人刺之,不死,殊而走,齊王求賊不得,蘇秦且死,乃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以徇於市,曰:『蘇秦作亂于齊。』如此則臣之賊必得矣。」於是如其言,而殺蘇秦者果自出,齊王因而誅之。若起與秦,身死而能以術自報其仇,智更足多矣。

  張詠 柳仲途

  張詠少學劍,客長安旅次,聞鄰家夜哭。叩其故,此人遊宦遠郡,嘗私用官錢,為僕夫所持,強要其長女為妻。詠明日至其門,陽假僕往探一親。僕遲遲,強之而去。導馬出城,至林麓中,即疏其罪。僕倉惶間,詠以袖椎揮之,墜崖而死。歸曰:「盛價已不復來矣,速歸汝鄉,後當謹於事也。」

  柳仲途赴舉時,宿驛中,夜聞婦人哭聲,乃臨淮令之女。令在任貪墨,委一僕主獻納,及代還,為僕所持,逼娶其女。柳訪知之,明日謁令,假此僕一日。僕至柳室,即令往市酒果。夜闌,呼僕叱問,即奮匕首殺而烹之。翌日,召令及同舍飲,雲「共食衛肉」。飲散亟行,令追謝,問僕安在,曰:「適共食者是也。」

  〔馮述評〕

  亦智亦俠,絕似《水滸傳》中奇事。

  張詠未第時,嘗遊蕩陰,縣令饋與束帛萬錢,詠即負之而歸。或謂此去遇夜,坡澤深奧,人煙疏闊,可俟徒伴偕行。詠曰:「秋暮矣,親老未授衣。」但捽一短劍去。行三十餘裡,止一孤店,唯一翁洎二子,夜始分,其子呼曰:「雞已鳴,秀才可去矣。」詠不答,即推戶,詠先以床拒左扉,以手拒右扉,其子既呼不應,即排闥。詠忽退立,其子閃身入,詠其首斃之,少時,次子又至,如前,複殺之,詠持劍視翁,翁方燎火爬癢,複斷其首,老幼數人,並命於室,乃縱火,行二十餘裡,始曉,後來者相告曰:「前店失火,舉家被焚也,)事亦奇,因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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