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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億中(5)


  夏侯霸

  夏侯霸降蜀,姜維問曰:「司馬公既得彼政,當複有征伐之志否?」霸曰:「司馬公自當作家門,彼方有內志,未遑及外事也。公提輕卒,徑抵中原,因食於敵,彼可窺而擾也。然有鐘士季者,其人雖少,有膽略,精練策數,終為吳、蜀之憂,但非常之人,必不為人用,而人亦必不能用之,士季其不免乎?」

  後十五年,而會果滅蜀,蜀滅而會反,皆如霸言。

  傅嘏

  何晏、鄧揚、夏侯玄並求傅嘏交,而嘏終不許。諸人乃因荀粲說合之,謂嘏曰:「夏侯太初一時之傑士,虛心於子,而卿意懷不可。交合則好成,不合則致隙,二賢莫若睦,則國之休,此藺相如所以下廉頗也。」傅嘏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勞,能合虛譽,所謂利口覆國之人;何晏、鄧揚有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內無關鑰,貴同惡異。多言而妒前,多言多釁,妒前無親。以吾觀之,此三賢者皆敗德之人爾,遠之猶恐罹禍,況可親之耶?」皆如其言。

  〔馮述評〕

  蔡邕就董卓之辟,而不免其身;韋忠辭張華之薦,而竟違其禍。士君子不可不慎所因也!

  陸遜 孫登

  陸遜多沉慮,籌無不中,嘗謂諸葛恪曰:「在吾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吾下者,吾必扶持之。〔邊批:長者之言。〕君今氣陵其上,意蔑乎下,恐非安德之基也!」恪不聽,卒見殺。

  嵇康從孫登游三年,問終不答。康將別,曰:「先生竟無言耶?」登乃曰:「子識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枉於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枉於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識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康不能用,卒死呂安之難。

  盛度

  盛文肅度為尚書右丞,知揚州,簡重,少所許可。時夏有章自建州司戶參軍授鄭州推官,過揚州,盛公驟稱其才雅,置酒召之。夏荷其意,為一詩謝別。公先是詩,不發,使人還之,謝不見。夏殊不意,往見通判刁繹,具言所以。繹疑將命者有忤,詣公問故。公曰:「無他也。吾始見其氣韻清秀,謂必遠器;今封詩,乃自稱『新圃田從事』。得一幕官,遂爾輕脫。君但觀之,必止於此官,——志已滿矣。」明年,除館閣校勘,坐舊事寢奪,改差國子監主簿,仍帶原官。未幾卒於京。

  邵雍

  王安石罷相,呂惠卿參知政事。富鄭公見康節,有憂色。康節曰:「豈以惠卿兇暴過安石耶?」曰:「然。」康節曰:「勿憂。安石、惠卿本以勢利相合,今勢利相敵,將自為仇矣,不暇害他人也。」未幾,惠卿果叛安石。

  〔按〕

  荊公行新法,任用新進。溫公貽以書曰:「忠信之士,于公當路時雖齟齬可憎,後必得其力。諂諛之人,於今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公以自售者。」蓋指呂惠卿也。

  熙甯初,王宣徽之子名正甫,字茂直,監西京糧料院。一日約邵康節同吳處厚、王平甫食飯,康節辭以疾。明日,茂直來問康節辭會之故,康節曰:「處厚好議論,每譏刺執政新法;平甫者,介甫之弟,雖不甚主其兄,若人面罵之,則亦不堪矣。此某所以辭也。」茂直歎曰:「先生料事之審如此。昨處厚席間毀介甫,平甫作色,欲列其事於府。某解之甚苦,乃已。」嗚呼,康節以道德尊一代,平居出處,一飯食之間,其慎如此。

  邵伯溫

  初,蔡確之相也,神宗崩,哲宗立。邢恕自襄州移河陽,詣確,謀造定策事。及司馬光子康詣闕,恕召康詣河陽。邵伯溫謂康曰:「公休除喪,未見君,不宜枉道先見朋友。」康曰:「已諾之。」伯溫曰:「恕傾巧,或以事要公休;若從之,必為異日之悔。」康竟往,恕果勸康作書稱確,以為他日全身保家計。康、恕同年登科,恕又出光門下,康遂作書如恕言。恕蓋以康為光子,言確有定策功,世必見信。既而梁燾與劉安世共請誅確,且論恕罪,亦命康分析,康始悔之。

  範純仁

  元佑嫉惡太甚,呂汲公、梁況之、劉器之定王介甫親党呂吉甫、章子厚而下三十人,蔡持正親党安厚卿、曾子宣而下十人,榜之朝堂。范淳父上疏,以為「殲厥梁魁,脅從罔治」。范忠宣太息,語同列曰:「吾輩將不免矣!」

  後來時事既變,章子厚建元佑黨,果如忠宣之言。大抵皆出於士大夫報復,而卒使國家受其咎,悲夫!

  〔馮述評〕

  王懋《野客叢談》雲:君子之治小人,不可為已甚,擊之不已,其報必酷。余觀《北史》神龜之間,張仲瑀銓削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清品。一時武人攘袂扼腕,至無所泄其憤。於是羽林武賁幾千人至尚書省詬罵,直造仲瑀之第,屠滅其家。群小悉投火中,及得屍體,不復辨識,唯以髻中小釵為驗。其受禍如此之毒!事勢相激,乃至於此,為可傷也!

  莊子謂刻核太過,則不肖之心應之。今人徒知銳於攻擊,逞一時之快,而識者固深懼之。

  常安民

  呂惠卿出知大名府,監察禦史常安民慮其複留,上言:「北都重鎮,而除惠卿。惠卿賦性深險,背王安石者,其事君可知。今將過闕,必言先帝而泣,感動陛下,希望留京矣。」帝納之。及惠卿至京師,請對,見帝果言先帝事而泣。帝正色不答,計卒不施而去。

  喬行簡

  嘉定間,山東忠義李全跋扈日甚,朝廷擇人帥山陽,一時文臣無可使,遂用武國。國,武夫也,特換文資,除太府卿以重其行。喬壽朋以書抵史丞相曰:「祖宗朝,制置使多用名將。紹興間,不獨張、韓、劉、嶽為之,楊沂中、吳玠、吳璘、劉錡、王燮、成閔諸人亦為之,豈必盡文臣哉?至於文臣任邊事,固有反以觀察使授之者,如韓忠獻、範文正、陳堯諮是也。今若就加本分之官,以重制帥之選,初無不可,乃使之處非其據,遽易以清班,彼修飾邊幅,強自標置,求以稱此,人心固未易服,恐反使人有輕視不平之心,此不可不慮也。」史不能從。國至山陽,偃然自大,受全庭參。全軍忿怒,囚而殺之。自此遂叛。

  曹彬

  曹武惠王既下金陵,降後主,複遣還內治行。潘美憂其死,不能生致也,止之。王言:「吾適受降,見其臨渠猶顧左右扶而後過,必不然也。且彼有烈心,自當君臣同盡,必不生降;既降,又肯死乎?」

  或勸藝祖誅降王,入則變生。藝祖笑曰:「守千里之國,戰十萬之師,而為我擒,孤身遠客,能為變乎?」可謂君臣同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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