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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雲華還魂記(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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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袖帕入,生尾福後至柏堂。娉方倚欄玩庭前新柳曰:「綠陰如許矣。」因誦稼軒詞雲:「莫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生遽前撫其背曰:「斷腸何所為乎?」娉驚曰:「狂生又至此耶!」生曰:「韓壽竊香,相如滌器,狂者固如是乎!」娉乃命福取茶。福佯墮手帕於地,娉拾而觀之,見詩怒曰:「此必兄所為。小妮子何敢無憚如是,吾將持以白夫人。」生謝再三,繼之以跪。娉因回顏一莞,收置懷中曰:「勿多言,姑此共坐,少敘半晌之歡。倘老母來歸,則無及矣。」生大喜,就坐。娉呼福出江瑤薦酒,親持金荷葉杯,酌以勸生。生辭不飲。娉因勸,生謝曰:「此意良已勤,政昔人謂雖吃錐子,亦醉不煩酒。」 略飲數杯,因命撤去,娉從之。生乃促席與娉聯坐,語娉曰:「我奉命慈親,為此姻事,艱難水陸,千里遠來。今夫人了無一語道及前盟,必有他謀。事恐中變,命為兄妹,其意可知。子複漠然路人相視,殊無聊賴。久擬賦歸,但以未與子言,故遲遲不決耳。今幸相逢,難期再會,予之心事,子既知之,諧與不諧,明以見告,勿徒使我為東南留滯之客也。」娉聞之,撫髀歎曰:「余豈木石人哉,兄之此言,豈知我者。妾自遇兄來,忘食廢事,心動神疲,夜寐夙興,惟君子是念。願以葑菲,得侍閨房,偕老百年,乃深幸也。第恐天不與人行方便,不能善始令終。張珙、申純可為明鑒。」兄如不棄管蒯,妾可永執箕帚,毋輕一舉,當計萬全。」生曰:「若待六禮告成,則予墓草宿矣。子其憐之,毋吝今夕。」娉未及對,而蘭苕告夫人回矣。生倉惶趨出。是月三日丙午也。 丁未清晨,生人謁,夫人曰:「昨因祭掃就西湖上諸寺一行,佳景滿前,令人應接不暇。所惜者,寓言不在耳。」生唯唯而退,至中堂側門與娉相遇,侍妾森然,前遮後擁,彼此注視,莫交一言。生歸室悶悶,因誦崔顥黃鶴樓詩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娉過窗外聞之,因穴窗呼生曰:「男兒向懷上之切乎。」生曰:「事屢參差,終不能就,處此無益,莫若歸爾。」娉曰:「少頃當令福福請君。」言訖而去。早飯罷,福福果來。謂生曰:「娉娘有柬奉君。」生取視之,乃詩一首,雲: 春光九十恐無多,如此良宵莫浪過。 寄與風流攀桂客,直教今夕見嫦娥。 讀畢,生喜不自製。 然,視日之斜,汲汲然,望夜之至。豈期向午,生之故人金在來拉生過平康,生以他事拒之。金固請,不得已乃與同行。彼妓有秀梅頗曉詩詞,素慕才俊,見生灑落,勸以巨觥。金又與轟飲,生意不在酒,為所困,痛醉而歸,展紫絲褥臥于房前石欄杆地上。迨暮月明,夫人睡熟,娉乘便赴約,不意生酣酒氣逼人,呼之不應,乃悵然踟躕於階下,徐人生室,取毫寫絕句一首於生練裙上,投筆而去。詩曰: 暮雨朝雲少定蹤,空勞神女下巫峰。 襄王自是無情者,醉臥月明花影中。 五更天明,生酒亦醒,起步花陰,但見落紅沾袖,墜露濕衣。追省娉期,滂然流淚。正鬱鬱間,忽風吹生衣裾,據翻字見,生舉視之,乃七言絕句,娉所染也。因大悵恨失此良會,為人所誤,深負娉期。剪下裙幅,裝潢成軸,懸於壁間,仍賡原韻,緘以寄娉。詩曰: 飄飄浪跡與萍蹤,誤人蓬菜第幾峰。 凡骨未仙塵俗在,罡風吹落醉鄉中。 詩後複有一詞,名《憶秦娥》雲: 春蕭索,可憐更負佳人約。佳人約,今番准定,莫教違卻。 世間雖有相思藥,應知難療身如削。身如削,盈盈珠淚,夜深偷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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