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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問門(5)


  老泉先生蘇洵,字明允。少不喜學,年壯猶不知書,二十七始大家憤,謝其素所往來少年,閉戶讀書為文。歲余舉進士,不中,又舉茂材異等,亦不中,退而歎曰:「此不足為吾學也!」悉取所為文數百篇,焚之,益閉戶讀書,絕筆不為文辭者五六年,涵蓄老成,抑而不發,久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筆,頃刻數千言,其縱橫上下,出入馳走,必造於深微而後止。至和、嘉間,與其二子軾、轍至京師,歐陽公修得其書二十篇,大愛其文辭,以為賈誼、劉向不過也。二子同舉進士,又同登制科,一時名動京師,天下言文章者稱「三蘇」雲。

  范侍講祖禹在經筵,東坡語李曰:「淳夫講說,為經筵講官第一,言簡而當,無一冗字,無一長語,義理明白,而成文燦然,乃得講師三昧也。」

  馬時中伸,崇寧中禁元學,伊川之門學者無幾,雖宿素從遊,間以趨利叛去。公方自吏部求為西京司法曹事,銳然為親依之計,至則因張繹求見,先生辭焉。公曰:「使伸得聞道,雖死何憾。」先生聞而歎曰:「此真有志者。」遂引而進之。

  岳武穆王飛,少負氣節,生而有力,未冠,能引弓三百斤,弩八石。天資敏悟,強記書傳,尤好《左氏春秋傳》及孫吳兵法。家貧,拾薪為燭,達旦不寐。為文初不經意,人取而誦之,則辯是非,析義理,若精思而得之者。

  張子韶九成曰:「朋友講習,固是天下樂事,不幸獨學,則尚友古人。故讀《論語》,如對孔門聖賢,讀《孟子》,如對孟子,凝神靜慮,如目擊之。如此用心,雖生千載之下,可以見千載上人矣。」又曰:「看史,若身處其中,當時人主情性如何,在朝士大夫孰為君子,孰為小人,其處事孰為當,孰為否,皆令胸次曉然,可以口講指畫,則機會圓熟。他日臨事,必過人矣。」張子韶曰:「伊川雲,以富貴驕人,固非美事,以學問驕人,害亦不細。此真格言也。予聞尹彥明從學于伊川,聞見日新。謝顯道謂之曰:『公既有所聞,正如服烏頭,苟無以制之,則藥發而患生矣。』顯道之言,誠可為淺露者之戒。」

  胡文定公字康侯,曰:「為學必以聖人自期,為政必以宰相自期,莫將第一等事讓與他人做。」胡文定公每子孫定省,必問其習業,合意,則曰:「士當志於聖,勿臨深以為高。」否,則蹙曰:「流光可惜,無為小人之歸屬。後生艱難窮厄,但勉於進修,使動心忍性,不為濡沫之惠。」

  晦庵先生朱熹字仲晦,曰:「今人不曾做得小學工夫,一旦學大學,是以無下手處。今且當自持敬始,只據而今地頭,便立定腳跟做去,栽種後來根株,補填前日欠闕。如二十歲覺悟,便從二十歲立定腳跟做去;三十歲覺悟,便從三十歲立定腳跟做去;便年八九十歲覺悟,亦當據定見立定硬寨做去。」晦庵先生嘗雲:「初師屏山籍溪,籍溪學于文定,又初學佛老,以文定之學為論治道則可,而道未至,然於佛老亦未有見。屏山少年官莆田,接塔下一僧,能入定,數日後乃見了義,歸家誦讀儒書,以為與佛合,故作聖傳論。某自見於此道,未有所得,一日某在劉病翁所,會一僧,卻與劉說,某也理會得個昭昭虛虛的禪。劉後說與某,某遂疑此心更有要妙處。後赴同安任,見延平先生,先生只說不是,再三質問,先生只教看聖賢言語。某遂將那禪權倚閣,起意中道,禪亦自在,且將聖賢書來讀,讀來讀去,日復一日,覺得聖賢言語漸漸有味,卻回頭看釋氏之說,破綻罅漏百出。」朱晦庵年二十二,調同安主簿,後二年之同安任,始受學于延平李先生之門。秩滿丐祠,留延平之門,又來往從學者五年,遂盡得先生之傳。晦庵先生曰:「惺惺法只是喚醒此心。」因言瑞岩和尚每日喚主人翁惺惺,自答曰惺惺,今時學者卻不能如此。又引釋氏說心雲:「不得跳舉,不得昏沉,是他見得此心,只有兩項跳舉。是走作時昏沉,是放倒時惟敬,則都無此病。」晦庵先生年十四而孤,受學于胡原仲、劉致中、劉彥沖三君子之門,遂慨然有求道之志,博求經傳,遍交當世有識之士。登第後同安主簿,秩滿歸,不遠數百里,徒步從學于延平李先生,時年二十四矣。先生初亦學于李先生,只說不是從遊,累年精思實體而後,學之所造益深,專精緻誠,晝夜不懈,至忘寢食。延平稱之曰:「樂善好義,鮮與倫比。」又曰:「穎悟絕人,力行可畏。」

  南軒先生張,字敬夫,穎悟夙成。既長,往從胡公仁仲問河南程氏學。先生一見,知其大器,即以所聞孔門論仁親切之指告之。公退而思,若有得也,益自奮厲,直以古之聖賢自期,作《希顏錄》一篇,早夜觀省。

  呂東萊嘗自言,少時性氣粗暴,後因病中讀《論語》,至「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忽然覺得意思,一時平了,遂終身無暴怒。晦庵作其贊曰:「以一身備四氣之和,以一心涵千古之秘。」可謂得變化氣質之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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