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589)_學達書庫

五八九

　　皇甫世通

　　皇甫世通不，衢州人。言與王廷親昆弟也，起相術略等，予識之久，未嘗親睹其驗。而劉共甫、尤延之、王齊賢稱卻絕倫。隆興元年，予家文惠公以司農少卿總餉鎮江，世通往謁，一再見，即反衢。劉公為守，每延入書院，留坐從容。適邸報湯歧公拜左揆，張魏公右揆，劉曰：「二公歸舊廳，從此福祿應未艾。」世通曰：「近屢於馬上覘之，色枯而促，豈宜進步，未必能一年，必有不可諱者。」劉曰：「陳魯公何如？」曰：「亦數短，正使再入，仍不佳。」劉曰：「若是，則誰可為？」曰：「有一官員必為之，但地位尚遠，言之公當弗信。然觀之已熟，公欲知乎？今鎮江洪總領是也。」劉大不以為然，力詆其妄，曰：「執政侍從甚眾，寧無一人作相，顧反在外一使者邪！」世通拱手曰：「與公立約，自今日以往，舍故相之外，或他貴人先洪公登庸，吾不復相士。」既而歧魏皆以次年去位，不旋踵雲亡，魯公再當國。才二月，文惠以乾道乙酉季冬大用，距其說恰二年。張安國帥潭，劉公以書薦往見，陣待之尤厚，數餽緡錢，留累月。世通不能謹語，輒議其府州事，致掇盛怒，逮系獄。王齊賢為長沙宰，因訪獄保，入唁之，且加寬譬，曰：「府主特相苦爾，毋深憂。」世通借鏡自照，喟然曰：「視此形色，如何少得面上五大字。」未幾，張徙鎮荊渚，行有日，齊賢又造囚室，告之故。世通喜，再求鏡以驗，一覽即擲於地，曰：「塵糟如故，吾定不免。」明日，張呼入府，杖脊黥隸青州，畢，乃解印。尤延之提舉江東時，陳彥存損為轉運副使，陳希顏待次鄱陽守，楊子靜再臨江陵，延之詢諸人休諮，皆言其將入鬼錄，悉如其言。

　　蔡州小道人

　　蔡州有村童，能棋，裡中無敵。父母將為娶婦，力辭曰：「吾門戶卑微，所取不過農家女，非所願也。兒當挾藝出遊，庶幾有美遇，以償平生之志。」遂著野人服，自稱小道人，適汴京。過太原真定，每密行棋覘視，自知無出其右者，奮然至燕。燕為虜都，而棋國手乃一女子妙觀道人，童連日訪其肆，見有誤處，必指示。妙觀懼為眾哂，戒他少年遮闌于外，不使入視。童憤憤，即彼肆相對僦屋，標一牌曰「汝南小道人手談，奉饒天下最高手一先。」妙觀益不平，饒揣其能出己上，未敢與校勝負。擇弟子之最者張生往試之，張受童一子，不可敵。連增至三，歸語妙觀曰：「客藝甚高，恐師亦須避席。」未幾，好事者聞之，欲鬥兩人，共率錢二百千，約某日會戰於僧舍。妙觀陰使人禱童曰：「法當三局兩勝，幸少下我，自約外奉五十千以酬。」童曰：「吾行藝元不乏錢，非所望，然切慕其顏色，能容我通衽席之歡乃可。」女不得已許之。及對局，童果兩敗，妙觀但酬錢而不從其請。適虜之宗王貴公子宴集，呼童弈戲，詢其與妙觀優劣。童曰：「此女棋本劣，向者故下之耳。」於是亦呼至前，令賭百千。童探懷出金五兩曰：「可賭此。」妙觀以無金辭，童拱白座上曰：「如彼勝則得金，某勝乞得妻。」坐客皆大笑，同聲贊之曰：「好！」妙觀慚窘失措，遂連敗。既退，複背約。童以詞訴于燕風，引諸王為證，卒得女為妻，竟如初志。

　　劉幻接花

　　宣和初，京師大興園圃，蜀道進一接花人曰劉幻，言其術與常人異。徽宗召赴御苑，居數月，中使詣苑檢校，則花木枝幹，十已截去七八。驚詰之，劉所為也。呼而詰責，將加杖，笑曰：「官無憂，今十一月矣，少須正月，奇花當盛開。苟不然，甘當極典。」中使入奏，上曰：「遠方伎藝，必有過人者，姑少待之。」至正月十二日，劉白中使，請觀花，則已半開，枝萼晶瑩，品色迥絕。酴醿一本五色，芍藥牡丹，變態百種，一叢數品花，一花數品色。池冰未消，而金蓮重台，繁香芳鬱，光景粲絢，不可勝述。事聞，韶用上元節張燈花下，召戚裡宗王連夕宴賞。歎其人術奪造化，厚賜而遣之。

　　李鼻涕

　　紹興初，劉延仲寓居秀州香華橋下，常見道人過門，丫髻垢衣，或從求藥，則以鼻涕和垢膩為丸與之，因目為李鼻涕。劉疑其異人，延坐良久，曰：「今日適無酒可以為樂，奈何？」道人笑曰：「床頭真珠泉一尊，何吝也？」劉大笑，呼童開尊。道人曰：「不必，但將一空瓶來。」索紙覆之，少頃，香溢于外，成美酒矣。坐者皆醉。明日，劉有他客，乃出所謂真珠泉者，啟之，印泥儼然，而中空而無滴矣。劉氏諸妾每見其來，各與錢，悉納于肘後皮篋中，伸手拍十下，更無錢。得市人錢，即掘土窟，瘞之路旁。小兒伺其去，發土探之，無有矣。一日，詣劉言別，覓鞋一雙，雲：「後二十年某月某日，當于真州相會。」至勤，劉死於真州。

　　豬嘴道人

　　洛陽李巘，少年豪邁，以財雄一鄉。常薄遊阡陌間，遇心愜目適，雖買一笑，擲錢百萬不靳。宣和間，某太守自南郡解印還洛，家富盛聲樂，列屋一寵姬，最姝秀夭麗。西都人家，伎妾以百數，名倡千人，莫能出其右。嘗以暮春遊名園，玩賞牡丹，偕侶相攜穿花徑。巘望見，兀兀如癡，寄目不暫瞬。姬亦窺其容狀，口雖笑叱，而心頗慕之。兩人遙相注意，俱不能出言，恨恨而去。明日，又邂逅於別園圃，度無由得狎，歸而方寸憒亂，搖搖若風中懸旌。思得暫促膝，成須臾歡，罄百計不就。時有豬嘴道人者，售異術於塵市，能顛倒四時生物，人莫能識，巘獨厚遇。忽造門求醉，巘欣然接納，深思扣以其事，或能副所欲，乃設盛饌延款，具以誠告。客初難之，請至再四，乃笑曰：「姑試為之。」巘拜曰：「果遂願，不敢忘報。」明日，招往城外社壇亭上，四顧無人，拈一片瓦，呵祝移時，以付巘曰：「吾去矣，爾持此於亭壁間上下劃之，當如願矣。善藏此瓦，每念至則懷以來。」巘謹受教劃壁，未幾，剨然中開，竦身而入，徑趨曲室內，鬥帳畫屏，極為華美。婦臥其中，宿酲未醒，見人驚起，臞顏微怒曰：「誰家兒郎，強暴至此？輒入房院，誰引汝來？」巘卻立凝笑，不敢言，熟視良久，蓋真所願慕者。婦人亦悟而笑。略道曩事，即登榻共臥，相與極歡，既而曰：「太守且至，郎宜引避疾回，後會可期也。」遂循故道而出，壁合如初。瓦故在手，攜還家，珍秘於櫝。過三日，率一遊，每見愈款昵。經累月，杳無人知。會其密友賈生者，訝巘久不相過，意其有奇遇，潛伺所向，跡至社壇側，巘覺而舍去，賈隨詰問，不能隱，具以始末告之。賈不信，曰：「果爾，吾豈不可往邪？如不吾同，當發其妖幻，首於官，且白某太守。」巘甚懼，曰：「今日已暮矣，俟明日，同詣道人謀之。」拂旦往，道人不悅曰：「機已泄，恐不能神，當作別計。城西某家有園池之勝，能從吾飲乎？」皆曰：「幸甚！」即具酒肴，偕往小飲。一亭前有大假山，道人酒酣，振衣起，舉手指劃山石，一峰中分。兩人就視，見樓臺山水，花木靚麗，漁舟從溪上來，碧桃紅杏繽紛，飄拂縈棹。方注目間，道人登舟，其去如飛。賈引神力挽，石縫遽合，傷其指。道人杳無蹤矣。他日，兩人複至社壇，用原瓦施之，已無所效，惘然而歸。後訪乳醫嘗出入太守家者，所密扣姬，雲夢中恍惚與一男子燕私，今久不復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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