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582)_學達書庫

五八二

　　鬼小娘

　　福州黃閶人劉監稅之子四九秀才，取鄭明仲閃業孫女。淳熙初，女卒，越三月，葬于鄭氏先壟之旁。既掩壙，劉生邀送客飲於庵中，忽一蝶大可三寸，又似蟬，飛舞盤旋於左右十數匝。劉異之，戲言：「得非吾妻乎？倘冥途有知，當集吾掌上。」蝶應聲而下，集於右手間，移刻乃去，遺二卵。坐客爭觀，劉呼一婢使藏之，且歎且泣。少頃，一婢來，舉止聲音全類鄭氏。眾初以為狂，至晚還家，亟發鄭篋，取冠裳釵珥被服，如所素有。仍歷數其夫，某事為非是，某妾有何過，某僕有何失，皆的的不誣。夜則登主榻，如鄭生時。明旦區理家事，而檢校莊租簿書尤力，親黨目為鬼小娘。其父蓋田僕也，嘗來視女，女不復待以父禮，呼罵之曰：「汝去年負穀若干斛，何為不償。」令他僕執而撻之。如是五年，劉生卒，婢既是洗然如舊。詢所見，皆莫知。黃彝卿婚于劉，方鄭氏之葬，彝卿妻為客，目睹其事。婢今尚存。

　　城隍赴會

　　淳熙初，饒州兵家子張五，持刀入皂角巷劉家，殺其母並二女。先是，張與劉小女通，每為其母及長女所見，忿而行兇。所通者叫呼，故並罹禍。邏卒將執之，完其刀猶在手，恐拒捕或自戕，或從而哂之曰：「大丈夫殺人償命，是本分事，今懼怕如此，豈不為人嗤笑？」乃擲刀于井，束手就擒。獄成，斬於市。張無父母，唯一兄為詹氏贅婿。有妹未嫁，忽染祟，嚼啖陶器，拈弄炭火，無所不至，大率如病狂。詹招法師張成乙考召，其鬼乃作張五聲音，舉止與之絕類，曰：「我既伏法，魂魄無歸，若能供我，則當屏跡矣。」法師釋其罪，但牒城隍司收管，兄以時節祀之。後二年四月，詹女複病如故，又考治之，雲：「三月十六日城隍出永寧寺赴會，廟中守者稍疎怠，我得逸出。」蓋是日郡人迎請諸神設會於永寧寺山門上也。於是再牒往，女即灑然，後嫁一卒。鬼不復至。

　　嵊縣山庵

　　會稽嵊縣某山，有僧結庵其間。山下人家有喪，將出殯，前一夕，請僧作佛事。僧與一行一僕赴之。日暮，下山半，遇日常所與交某客來，問僧何之，以送喪告。客曰：「從縣至此，正擬投宿，奈何？」僧言：「事不可已。」乃取匙鑰付客，使自往啟戶，遂別。時月明如晝，客獨步詣庵，徘徊將二更，甫就枕，未寐，聞扣扉聲。客膽力素勇，無怖畏，知其為鬼，叱之曰：「汝何物，敢來作怪？」曰：「我乃某甲也。」審聽之，蓋舊知，久聞其死矣，乃不為起。鬼曰：「如不延我，我自能入。」覺門矻矻有聲，逕入踞禪椅而坐，呼客相揖。客曰：「汝死矣，胡為來此？」對曰：「與君從遊久，我元不亡，安得以死見戲？」客曰：「吾猶憶某年某月日，至汝家送汝葬，今若此，謂吾畏鬼邪！」乃笑曰：「毋庸多言，我實已死，所以冒夜相尋者，將有禱於君，幸見聽。我不幸去世，晚期年，妻即改嫁，凡箱篋貨財，田廬契券，席捲而去。惟一九歲兒，棄之不顧，使饑寒伶仃，流於丐乞。幽冥悠悠，無所愬質，願君不忘平生，為我言於官。使此子的以自存，吾瞑目九泉無恨矣。」客瞿然憐納之。因歷歷誦言，家有錢粟若干，布帛若干在妻所，田若干畝在某鄉，屋若干間在某裡。客一一傾聽，語話酬答。且四更，心頗動，語之曰：「所托既畢，可以去矣，毋妨吾睡。」忽默默不答，連呼之不應。客暫寐微鼾，鬼亦鼾，客倦而倚壁，鬼亦偃蹇；客揭帳咳唾，鬼亦唾，始大恐，下床疾走。鬼起逐之，及於堂。客素諳鬼物行步：但直前，不能曲折。乃環繞而走。鬼踉蹌值前，抱一柱不舍，客僅得出門。奔下山麓，天已明，遇僧，告以所，且誚之曰：「師舍我而赴檀越，終夕飽食，豈知我窘怖如此？」僧曰：「我所遭者，尤為大奇。昨佛事既終，彼家將舉棺，而輕虛若無所貯，驗之，則棺蓋已揭動，不見其屍。滿室驚惶，莫測其故。送者懼而去，吾亦奔走至此。」遂俱還。望庵中一人抱柱自如，仿佛類新死者，亟遣呼其子，並集鄰里同視之。子認是父，拊膺慟哭。前取其屍，抱柱牢不可脫，至用木支屋，截破半柱，乃得解。蓋舊鬼欲有所憑，借新屍以來，語竟，魂魄卻還，新鬼倀倀無依，故致此怪。裡正白其事於縣，為究實，於是所囑之事由此獲伸。淳熙十四年九月，張定叟說。

　　太清宮試論

　　張勳，字子功，紹興十八年為浙東安撫司參議官，寓越之大喜寺。夙興趨府，未半道，亟促從者令還，至家則已卒。及百日，命道士設黃籙醮，幼子忽索沐浴，著衣冠，其聲乃勳也。妻孥環泣曰：「君平生多陰功，何為壯年而夭，且臨終時不以一語分訣，使人啣恨無窮！」勳曰：「為我召知觀。」知觀適主持醮事，聞之亟來。勳曰：「正在太清宮，承師召請，故暫來相見。曩日之行，蓋急奉上帝詔，不暇與家人訣別，非夭也。」顧語其妻：「汝但強為善，凡欺人之事一毫不可為。倘一善堪錄，徑登仙籍。今無問名山洞府，只蓬萊宮自缺三千人，非曰難升，恨世人造惡者多耳。」旋令取幾案筆硯，書數百字，皆神仙語。道士曰：「公今居仙中何官？」曰：「吾掌四時風雨，他非所當知。」坐至中夜，觀行科儀，問何時，報已四鼓，欲去。道士請少留，享斛食，怒曰：「吾非鬼，安用此為？」道士悚然曰：「固知非所以瀆公，須公證明，憑仗法力，庶俾鬼神大霑福利。」曰：「如是則可，願促其期。」取筆於案上畫圓圈，而缺其前，書「達真之路」四字，又書「龍車鳳輦」字，舉手揖眾曰：「努力為善，今秋再相見矣。」其子遂假寐。既覺，問之，了不知所言。自是其家揭牌於幾筵前，以「達真堂」為名。或見兩小青衣出入其間，是秋果複至。將至時，大風拔木，雨傾如注。幼子者，揮手勅空中，令先行。妻孥泣問所從來，曰：「奉帝命詣東嶽，查刷世間善惡人姓名簿書。」繼而顰蹙曰：「世人造業者何其多耶！惡簿滿數百萬車，所者才九百車，深可哀也！」又據案大書頌偈，且去，曰：「俟周祥，吾當複來。」如期亦然，而聲音與之不類。妻曰：「何為如是？」曰：「吾非參議，乃某真人也。去秋八月，太上老君集群仙試，虛中有實，論于太清潔宮，公中高等，職位已遷，不復可到人間，故遣我來。」迨大祥日，此真人當又來，自後遂絕。其所書今皆藏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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