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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〇


  詹惠明

  婺源小民詹直,紹興九年,因醉毆殺鄰人妻姚氏,法當死。其子惠明,時不在家,既知,乃詣裡正及縣,乞以身代,不聽。獄既具,持牒訴郡,言無以報罔極之恩,幸有兩弟,可以養母,乞代父受極刑,齧指出血,詞甚哀切。太守曾天游侍郎告之無此法,哭拜不止,凡五訴,不見省。方盛夏,坐府門外,以火艾灼頂至數十,曾公適禱雨自外歸,見之惻然,使以狀來白,無為自苦。明日,立庭下,曾閱狀未竟,忽割左耳擲廳事之上,灑血淋漓,一府大驚。曾為草奏而系之獄,以竢報。父見而罵曰:「我年已老殺人償命,自是本分,汝有妻子,何得如是!」及報下,詔減父罪一等而釋惠明。斷勑之至,官吏欲驗誠偽,紿以得請。擁之入市,惠明色無悔怖,呼曰:「養子待老,積穀防饑,代父償命,留名萬世。」至市曹,始宣恩旨,人鹹歎其孝誠,時年二十有二。曾又案具赦文,以孝子順孫事狀上,為丐錫鄉社美名,乃乞量加恩賜。於是改所居「嘉廢裡」曰「孝悌裡」,賜錢三萬、帛二匹、米二斛。後父母相繼卒,既葬,棄妻子出遊,專以修治橋道為務,至今猶存。

  謝小吏

  南城縣小吏謝某,事父甚孝。父年老,須酒肉。吏家貧,度一日資用可了,則致養不少乏,稍有餘,即益市佳饌以進,亦不敢為過舉,以貽親憂。凡二十年間,始終一致。父且死,持其手泣曰:「爾竭力孝我,神天實鑒臨之,我無以報,死後願為爾子。」瞬婦方妊,臨蓐,夢翁入房,寤而生子,狀貌宛肖翁。甫數歲,家每祀先,兒輒據父位,飲啗自如。既長,事親之孝,一如其父。

  蕪湖孝女

  蕪湖詹氏女,姿貌甚美,母早亡,父老而貧,以六經教授鄰里,稱為詹先。女與兄事之慎謹,間售女工以取給。手鈔《列女傳》,每暮夜,必熟讀數四而後寢,雖大寒暑不廢。淮寇一窠蜂張遇,自池陽來犯縣,縣人皆竄,其父泣謂女曰:「吾老矣,死固無恨,奈爾何!」女曰:「父獨何憂?我計久已決,今日豈得父子俱生邪!」頃之賊至,欲殺其父兄,刃將下,女趨而前,拜曰:「吾父貧且老,殺之何為!觀將軍意不在金帛,妾雖醜陋,願奉巾櫛,以贖父兄之命。不然,將並命於此,無益也。」賊即舍之,父兄皆得脫。女麾令急去,曰:「無相念,所自保,我得為將軍妻,無憾矣!」遂隨賊行數裡,過東市橋,即躍入水而死。賊歎愕不已。女時年十七,後數日,其兄夜夢女來別,曰:「幸活吾儕父兄,吾已死,故與兄訣。」既旦,兄慘慘不懌,妻怪問之,具以夢告,大驚曰:「我亦夢小姑來,如平生,亟相別去。」明日,始知其果死。周少隱曰:「女子以柔靜之姿,當白刃在前,于倉卒危殆之際,乃能雍容說賊,以活其父兄,又能歸潔其身,以死為節,可謂全德矣!」其鄉人謂此女平日好讀《列女傳》,胸中包括古今,故能作此大丈夫事。竊謂不然,蓋其天資之美,非學而能。今世士大夫,口誦聖賢之言,委身從賊,微倖以偷生者,不可勝數,曾一女子之不若!故戒錄之,異日用補國史也。

  都昌吳孝婦

  都昌婦吳氏,為王乙妻,無子寡居,而事姑盡孝。姑老且病目,憐吳孤貧,欲為招婿接腳,因以為義兒。吳泣告曰:「女不事二夫,新婦自能供奉,勿為此說。」姑知其志不可奪,勉從之。吳為鄉鄰紡輯、澣濯、縫補、炊爨、掃除之役,日獲數十百錢,悉以付姑,為薪米費。或得肉饌,即包藏持歸。賦性質實,不與人妄交一言。雖他人財物,紛雜在前,不舉目一視,其所取唯稱其直。故鄉人交相邀喚,是以婦姑介處,略無饑寒之患。嘗炊飯未饙餾,有外人相呼與語,姑恐飯過熟,將取置盆中,以目不能見,誤置桶內,其中甚垢汙不潔。吳還視之,不發一言,亟於鄰家借飯饋姑,而取所汙飯,洗滌蒸熟食之。一日正晝,裡人皆見祥雲五色從空下,吳氏躡之升,冉冉際天,驚報其姑,姑曰:「莫胡說,恰才與人舂米回家,方倦臥在床,爾諦視之。」眾詣房前窺之,果熟睡未寤,皆駭然而退。及寤,姑語之故,吳曰:「適夢二青衣童駕雲而來,執符牒,牽我衣,言天帝有召,令我步空,直抵天門。引入朝謁,帝禦坐臨軒勞問曰:『汝一下愚村婦,乃能誠事老姑,勤苦盡力,實為可重。』賜酒一盃,馨香徹鼻,又與錢一貫,曰:『將歸供贍,自今不須傭作。』拜謝而返,二童仍前送歸,恍忽而醒。」果有千錢在床,滿房香氣。始悟眾所睹者,乃神遊爾!自是傭喚愈多,吳亦不拒,而賜錢專留姑用,用盡複生,一千綿綿不匱,姑雙明尋亦再明。

  褚大震死

  湖州去城三十裡,地名毗村,有舟師褚大者,凶愎不孝,鄉里皆惡之。母嘗墮水中,坐視不進,有他人援之,反加詬罵而毆之。淳熙元年七月,棹船載客出南門,方才離岸,一人追呼附舟,褚利其直,載與俱至釣台下,其人忽言曰:「我乃神,非人也,以汝不孝,上天命我擊仁。」褚殊不懼,猶應之曰:「便是天神,也還錢乃可去。」語才訖,震雷一聲而死,神即不見。同舟人驚怖,告于烏程尉木昺,來驗其事。

  陳曾惡子

  南城鄉民陳念三,悖逆其父,父不能堪,每齎褚鏹詛之於神祠,雲:「不孝之子,願令遭蛇傷虎咬。」如是累年。父沒,惡子因入山伐木,為虎所食,家人尋得,負屍而還。及夜,舉家悲哭,聞鬼聲自山而下,初如咳噎不快聲,已複為羊鳴,又變他獸聲,絕可怖。家人戰悚,其嫂叱,乃稍引去,連日攝擾不已,乃急葬之,而徙居焉,時淳熙元年二月也。族党皆恨其父不及見焉。又同鄉曾賤狗,不孝於母,嘗具食粗菲,母詈之,曾怒目叱雲:「晚當食汝以糞。」母泣而呼天,須臾,雷電陡作,拽其子,擊死于田中。

  陳婆家狗

  淳熙十四年三月,江州人趙二出市,過南門之外,陳婆家一狗前迎,搖尾拜跪。趙驚問之曰:「我尋常不曾到此,你自不識面,因何如此作怪?」狗忽作人語曰:「我是趙二郎密友,要知得時,乃市上茶店小五郎者也。不化生前時時毀罵親母作老狗,以此受罰墮畜生道。所以自明其事,奉勸世人,以為戒爾。」趙嗟歎,欲再與言,咆哮去矣。

  程烈女

  方臘作亂,轉寇新安。歙人程叔清家避地城南,一女年十七,父母計曰:「吾家居此,不幸則死,女年色方盛,萬一辱于賊,何顏複見宗黨!」乃呼語之曰:「吾州以淫為諱,汝良家子也,足不及門外,倘為兵刃所劫,將奈何?」女曰:「兒豈從賊者,脫有不可,唯死而已!」因取衣裳,戲負以趨,試為見執拒賊之狀。父母喜曰:「能如是,真吾女也!」明日賊至,逃散山中,女適遇賊,被執。賊曰:「持爾歸聖公,何憂不富貴!」女罵曰:「汝狗輩,欺天害人,獸類不若,何聖公也!」賊脅以白刃曰:「不從則殺爾!」女愈罵,賊怒先斷其髻,知不可屈,碎其屍而去。時有兩童匿其旁大石下,備見始末,歸於其家言之,遂收葬山下。羅頌端視為作傳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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