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500)_學達書庫

五〇〇

　　牛頭王

　　婺源畢村皆一姓所居，有畢應者，專意屠牛，每與人誇說，所殺至千頭矣，死後須得做牛頭王。漸老，不能操刃，而聞他處宰剝，必往觀之，喜見顏色，蓋其天性嗜殺致然。一日，歸自廬嶺，為群牛所逐，登木轉避，牛爭奮角抵觸，木幾斷折，哀呼乞救。眾牧童奔趨鞭退，方得解厄。到家即臥病，覺寒不可支，命其子生火起炙。繼又發渴，索酒，子自提瓶出沽，旁無陪侍，疫困已甚，倒身火際，誤伸左手置焰中，元不自知。子從外來，連聲撼叫始醒，初不言痛，至夜乃雲：「有金甲神人來與我說曰：『欠一斤，還一斤；欠一兩，還一兩。殺物命，成業障。當初擬做牛頭王，而今果報自身上。』」自是不復語，但時時拈瘡上肉虛空與人，肉盡見骨，又月餘方死。

　　宋毅見亡父

　　婺源宋毅之父，沒已數年。一日，往曹溪視田，還抵從安橋，有親戚邀飲酒，出時夜半，行次梨木嶺，忽睹父從嶺下至，與之言雲：「項十在前面帶一鬼來同打汝，可自著便宜，急將所拄杖去做準備，我卻尋討棒手項超共救汝。」父隨語而隱。洎嶺後見兩鬼持棒來，心其畏之，遂輪柱杖，彼此相擊。未覺勝負間，父領項超到，並力痛打，良久奔去。父與超送毅歸，及門乃不見。毅病六七日方愈。（右五事皆張行父說。）

　　張士僴

　　延平張維左司前妻羅氏，生二子，曰士佺、士僴。繼室宗氏亦二子，曰士儼、士信，更迭幹蠱。宗氏有憎愛之心，歲終鉤校，必於佺、僴推索毫毛。淳熙三年冬，僴補官，宗愈不平，會得其虧折數十緡事，到怒杖之，並及婦曹氏。二人恚憤，左司被召命，挈家行，僴一房獨留。遂與曹詣嶽祠禱訴。後赴婺州此較務，八年春，招宴同僚，會散，坐書院中，命僕熾炭，累至五十斤，猶不愜意。家人疑其異常。俄若有所睹，發狂到呼父姓名雲：「士僴本心孝義。」連聲弗已，又泣拜其僕求救，將自投於火。妻子驚駭控持，走出報，同官畢集，解釋弗省。憑高則擬自墜，逢器刃則擬自刎，百計守護，窮日之力，不敢暫舍。同官扣其妻，乃知禱詛二親之事，使白于左司，貽書婺守蕭侍郎，俾尋醫去。未達家數裡，聞左司病卒，曹氏同一男一女相繼而亡。僴一切如常人，服除，調常州庫官，到任而卒。

　　操執中

　　建康城外二十裡，鄉豪民操執中，貲業本不豐，而善諧結府縣胥徒，以為嚚訟地，裡人望而畏之。所居近處有田百畝，皆已為己有，唯甲氏一丘介其間，頗為妨礙，屢欲得之而未獲。一日，告家人曰：「我有計矣。俟栽禾苗之際，先命數健僕掘開田塍，盡插挾稻，合而為一。甲氏必來責問，但加打逐，須它經官理訴可也。」既成訟，縣委官驗視，吏納賂，甲受其曲。甲曰：「我亦不復爭，只願天開眼。」經數日後，操往瞻顧，有德色。俄烈日中黑雲四集，震霆大作，僕一切驚僕，移時方甦。操既死雲田坎，遍體焦灼，急報其子來。見所掘塍盡用物標誌，皆操所執涼傘骨也。或試拔搖，極力不能動。子即時運土增築，以還甲氏，然後仰空哭請，乞賜父屍歸葬。此徐允恭所說。樂平梅浦胡氏，侵兄田遭震，亦以傘骨分界。見於三乙。

　　朱聾三八

　　嚴前嶺上民朱聾三八者，本姓名曰洪亨時，專宰牛。慶元四年春，病頭痛死。半月後，僕張廿三自田間困歸，夢與鄰民吳廿一到洪季韶門，見鬼卒用麻索縛朱過，渾身生毛成牛，止留面目可認，口鼻流涎，據地汗喘，猶顧張吳相揖曰：「亨時緣生前造業，今日果報，當受屠割，已有去募人買肉矣。」方交語，見一長人從嶺頭來，朱指示二人曰：「此便是分肉者。」雖當時不見其臠斫之狀，然攜肉去者紛紛。一媼言是白石人，亦買一斤許，三嗅之，擲於案，高聲叫雲：「既是人肉，又且臭穢，如何喫得！」張遂驚寤。季韶雲：「吾今所居，乃亨時舊屋，元有大桑木一株，亨父四十翁存日，殺牛千頭，皆系之木上，久已枯倒矣。」

　　金客隔織

　　樂平人白承節，淳熙初監蘄州蘄口鎮。市客金生抱販束帛，每出入鎮宅甚熟。一日，酬量既畢，束縛物貨頓幾上，閒談市井中事，問答頗久，出酒炙飲食之。所坐處靜僻，白竊取其邵陽隔織兩匹，藏篋中。胡妹婿自外至，適見之，謂與為戲耳。客饌罷，徑肩所齎行，次日點閱不見，亦但疑他人故相惱，不深介意。至暮，乃以為請，乞為詢究。白怒曰：「我固早貧，正是本鎮官，如何擅誣做賊？我只有一子，實惜如命，若果取汝匹帛，須是與他裝死。」客翻遜謝，收淚去，還家。數年後，其子夭逝，母石氏痛之極，空篋中以為殮，兩隔在焉。胡妹婿來弔，見而嘆息。未幾，白亦卒。（此卷皆彝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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