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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六


  夷堅支戊卷第四(十四事)

  吳雲郎

  吳江縣二十裡外因瀆村富人吳澤將仕,生一子,小字雲郎。自少即向學,嘗應進士,預待補籍。紹興五年八月,以疾亡。父母追念痛割。明年冬,澤之弟助教滋,往洞庭東山婦家沈氏。未至數裡,暴風打船,暫泊于福善王廟下。登岸縱行,望廟門半掩,見雲郎著皂綈背子,緩步而出。滋大駭,就語之曰:「汝父母曉夜思念汝,欲一會面不可得,何為在此?」對曰:「兒為一事拘繋,留連證對,況味極苦。告叔為道此意於二親,若要相見,須親自來乃可。」嘆息而去。滋急還舍,白兄嫂,皆相持悲哭。三人者共乗元舟,複抵廟下。雲郎已立津次,奔至父母前,下拜泣訴,具述幽冥辛苦之狀。語未畢,忽怒目奮捽父衣,大呼曰:「汝陷我性命,盜我金帛,使我銜寃茹痛四五十年,今日決不相舍。」遂互相擊搏,滾入水中。滋與僕從及舟人涉水救,澤始得脫登岸,因之垂死。傍人初無所覩,但見澤舉手揮爭,至暮乃定。滋不知澤有隱慝,試問之,嚬蹙而言:「昔虜騎破城,一少年子相投寄宿,所齎囊金頗厚。吾心利其貲,至之數月,乘醉殺而取之。自念寃債在身,從壯至老,未嘗不戚戚。此兒生於壬午,今日之報,豈非此乎?」自是憂悶不食,涉旬而死。魏南夫丞相之子羔如表弟李生,吳氏婿也,為魏說此。

  徳化鷙獸

  慶元元年五月二十四日,九江大雨五晝夜,江流暴溢。雞犬畜產,悉皆漂蕩。有賣果小民黃二,正在徳化縣村田間,遇鷙獸緣道而來,遽升髙木避之。別有婦人,攜兩小兒過其傍,遊戲自若,獸亦不動。黃忍怖下視,甚異之。忽有軍十餘人,嗚鉦鼓且至,乃持叉矛來欲驅逐者,獸方始去,渡水而西。黃方敢下地。到城門外,婦人已先在彼,值鬻米粽者,取錢買十枚飼兩兒,挾之而走,其行甚疾,兩目眈眈然殊可憎惡,牽裾涉川,如履平地,後不知所往。人疑為虎精,如前所書陽臺者是也。

  善鑒為僧

  淳熙四年,張子正待制知泰州,以妻病,焚香禱佛,願剃度一僧。已而妻愈。乃榜示諸刹,凡在籍童行,令悉趂四月十五立夏日集於報恩光孝寺。秀州行者善鑒,頗欲巡禮叢林,自江陰濟江,過石荘投宿明禧禪院,兩腳忽重膇如石,不能前,彼蓋不知邦君有施也。寺僧與之言,時已初十日矣。心雖欲之,而足力不可強。夜夢伽藍神趣其去,淩晨粥罷,僶俛由如皋縣而北。臨十四夜,始至郡城,抵報恩,股痛益甚,臥於選僧寮。明日,張與妻至,群僚畢預齋供,觀諸人探鉤,時會者五百餘輩,序立堂上。張問綱維:「猶有未到者否?」以善鑒對,且言其道路損腳,目今困臥。張必欲其來。鑒不獲已策杖往,隨眾拈一小紙卷,及開視,獨鑒得之。即日落髮,張氏制三衣與之,同類皆起登仙之歎。纔旬日,南禪缺住持,張又作疏邀開堂主法席,遂連處三大刹,為淮地所重。

  張氏煑蟹

  平江細民張氏,以煑蟹出售自給,所殺不可億計。紹興五年七月,買兩篰寘室中,凡數百枚。夜聞鴨聲嘈嘈,父子秉炬尋索,無所覩。迨複寢,其聲又作。審聴之,正在篰內,乃起坐咄之。蟹作人言曰:「只是死了住。」夜半後,又覺有人著屐遊行,以為盜也,走報鄰里,欲拘執,寂無影響。其女五七娘,驚而病臥於床三日,聞外人喚雲:「五七可同去。」應曰:「待我來。」至晚而死。後九日,張妻亦病,見女坐床下,呼之使上。已而張父子及妻相繼亡,但存一小女曰阿感,無人養育。所親週二為取致其家,便見父母來就喚,亦死。張門遂絶。

  黃池牛

  黃池鎮隸太平州,其東即為宣城縣境,十里間有聚落,皆亡賴惡子及不逞宗室嘯集。屠牛殺狗,釀私酒,鑄毛錢,造楮幣,凡違禁害人之事,靡所不有。王元卿叔端與表兄盛果子東,淳熙十三年六月同往甯國府,過其處,見野園內系水牛五頭,杲指第二牛曰:「此明日當死。」王曰:「何以知之?」曰:「其四皆食草,唯是牛眼中淚下,且獨不食。」因詢茶肆人:「此誰家者?」曰:「乃趙三使所買,欲待旦屠宰。」已而果然。遂再往視之,其第四牛亦有昨日之態,望兩人來,拱雙蹄跪地,如拜訴狀。複詢肆人,曰:「一客今早至此,頓買三頭,惟餘其一。旦夕殺之矣。」杲勸王使買之,置於近莊,以賒其死。王即訪主人,優償厥值,牽以歸。至今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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