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318)_學達書庫

三一八

　　夷堅支景卷第五（十四事）

　　臨安吏髙生

　　朱思彥則淳熙初知臨安縣，因鉤校官物，得押録髙生盜侵之過。其妻尤貪冒，每攬鄉民納官錢，詐給印鈔而私其直。時髙以事上府，先逮妻送獄。髙歸，詢詰之，應荅殊不遜，遂並鞫治。囚系月餘，日加絣訊。一夕，丞巡牢，二人哀泣，言楚毒已極，恐無生理，丞惻然憐之，會朱延過客飲宴，席未散，乃為破械出之，使潛竄跡。明日，丞詣縣與朱言：「髙某為胥長，而夫婦盜沒民錢，且對長官咆哮，誠宜痛治，然久在囹圄，昨夜呼其名，已困頓不能應，不免釋出之，旋聞皆到家即死。幸不隕於獄，不必彰聞，其子亦願斂瘞，既従其請矣，失於顓擅，此請悚然。」朱喜丞之同嫉惡，又處事委曲無跡，致詞言謝。迨反室，複念彼罪不至死，一旦並命，異時豈不累己，正不然，將有陰譴寃祟之撓。自是寢食為之不寧，遂見二鬼，裸形被發，棰痕遍體，徑前挽衣裾曰：「我罪不過徒隸，乃淪冥塗，又使縣丞屏去骸骨，慘忍如是，非得爾往地下證辨，斷無相舍之理。」朱噤不得對，遂感疾，鬼朝夕在傍。丞來問疾，朱告之故，且曰：「思不忍一時之憤，至不可悔，今又奚言？」丞笑曰：「兩人實不死，吾憫其困而脫之，匿諸邑下親戚家，而紿以死告耳。」朱曰：「若是則日日現形吾前者為何人？」丞曰：「此憂疑太過所致，當呼使來。」甫經宿，果至，拜於廷下。朱登時心志豁然，厥疾頓愈，命髙複故役焉。或又言朱所治胥真死而常出為厲，任漢陽複州守時，恍惚見髙入府，猶怒閽人不誰何及兵校不捉搦，皆決杖，有黥配者。郡民知曩事，莫敢白。至今未能安泰雲。

　　許六郎

　　湖州城南市民許六者，本以貨餅餌蓼撒為生，人呼曰許糖餅。獲利日給，稍有寛餘，因出子本錢於裡閭之急缺者，取息比他處利多，家業漸進，遂有六郎之稱。乾道六年，病死。其甥女嫁秀州魏塘陳氏，鄰家牝犬生三子，其一白色，腹下有褐毛五字曰「湖州許六郎」。甥女往視，信然，使其夫將千錢買之，未忍報許子。而許氏為亡者設三七齋會，一家皆夢見之，泣訴雲：「我在生無顯過，只緣放錢取利太多，致貧民不能償，或鬻妻賣子，坐此墮犬身。猶幸生於陳婿之鄰，外甥已贖我，可便取歸。然不過一百日，則業緣盡矣。」明日，其子即遣僕往陳氏，甫到，乳犬迎門搖尾。僕以絮窩負之歸，至家，據主席而坐，兩眼淚落。妻子不勝悲惋，豢育盡志，滿百日果死。

　　童七屠

　　台州近城三十裡外有小寺，亦曰徑山。路口有屠者童七，累世以刺豕為業，每歲不啻千數，又轉販於城市中，専用以肥其家。淳熙初元歲夕，家人夢先亡祖考盡集，雲：「因小七不改故業，我等皆已十餘次作豬，死於其手。今圏中所蓄，總是我輩。然還債已足，切勿更加殺害。」至旦，往視之，羣豕首悉變為人，若祖，若父，若伯叔，若姑姊妹，皆悲酸出言，大畧與昨夢所告等，而下體固畜類也。頃之複故，而外人無所見。童遽空羣舍入寺，且飯僧懴佛，痛自洗悔，而改貨紗帛以自給，至今猶存。

　　淳安潘翁

　　紹興二十五年，忠翊郎刁端禮隨所親邵運使往江西，經嚴州淳安道上，晚泊旅邸。日未暮，乃縦步村徑二三裡，入一村舍少憩，見主家夫婦舂谷，問其姓氏，曰：「姓潘。」婦瀹茗以進，聞旁舍窸窣有聲，試窺之，乃一無頭人織草屨，運手快疾。刁大驚愕，扣潘生，生曰：「此吾父潘翁也。宣和庚子歲，遭婺源方賊之亂，斬首而死。某偶逃外得脫，還訪屍於積骸中，尚可辨認，舁以歸，手足猶能動，肌體皆溫。不忍斂殯，唯造小函，寘首埋於屋後，而用藥敷斷處。其後瘡愈，別生一竅，欲飲食則啾啾然，徐灌以粥湯，故賴以活。今三十六年，翁已七十矣。」刁亟反僦邸，神志恍然不寧者累日。後每思之，毛髮輒灑淅也。《已志》所書廣民亦如此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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