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136)_學達書庫

一三六

　　夷堅丙志卷第四（十四事）

　　餅店道人

　　青城道會時，會者萬計，縣民往往旋結屋山下，以鬻茶果。有賣餅家得一店，初啟肆之日，一客被酒，造其居，醉語無度，袒臥門左，餅師殊苦之。與之錢，不受；飼以餅，不納。先是，有風折大木，居民析為二橙，正臨門側，以待過者。店去江頗遠，方汲水，二器未及用，客忽起，縛茆為帚，蘸水洗木，搰搰逾兩時，又臥其上。往來望見者皆惡之，及門即返，餅終日不得賣。客亦舍去，謝主人曰：「毋怒我，我明日攜錢償汝直，當倍售矣。」遂行，或詣橙旁欲坐，見光采爛然，乃濃墨大書「呂先生來坐」四字。取刀削之，愈削愈明，深透木底，上下若一，觀者如堵。自此餅果大售。時紹興三十二年二月。關壽卿親見其洗木時，雲：「一清瘦道人也。」

　　麻姑洞婦人

　　青城山相去三十裡有麻姑洞，相傳雲亦姑修真處也。丈人觀道士寇子隆獨往瞻謁，至中塗，遇村婦數輩自山中擔蘿蔔中出，弛擔牽裳，就道上清泉跣足洗菜。見子隆至，問：「尊師何往？」曰：「將謁麻姑。」一婦笑曰：「姑今日不在山，無用去。」取蘿蔔一顆授子隆曰：「可食此。」食之，遂行。竊自念曰：「彼皆村野愚婦，豈識麻姑為何人，得非戲我歟？」忽焉如悟，回首視之，無所見矣。自是神清氣全，老無疾病，為人章醮，自稱火部尚書。壽過百歲，隆興中乃卒。

　　青城老澤

　　青城縣外八十裡老人村，土人謂之老澤。《東坡集》中所載不食鹽酪年過百歲者，蓋此也。平時無人至其處。關壽卿與同志七八人，以春暮作意往遊。未到二十裡，日勢薄晚，鳥鳴猿悲，境界淒厲，同行相顧，塵埃之念如掃，策杖徐進。久之，山月稍出，花香撲鼻。諦視之，滿山皆牡丹也。幾二更，乃得一民家。老人猶未睡，見客至，欣然延入，布葦席而坐。諸客謝曰：「中夜為不速之客，庖僕尚遠，無所得食，願從翁賒一飡，明當償直矣。」翁曰：「幸不以糲食見鄙，敢論直乎？」少頃，設麥飯一缽，菜羹一盆，當席間環以椀，揖客共食，翁獨據榻正中坐。俄烝一物如小兒狀，置於前，眾莫敢下箸，獨壽卿擘食少許。翁曰：「吾儲此味六十年，規以待老。今遇重客，不敢愛，而皆不顧，何也？」取而盡食之，曰：「此松根下人參也。」明日，導往傍舍，亦皆喜，爭相延飲饌，曰：「茲地無稅租，吾斸山為壟，僅可播種，以贍伏臘。縣吏不到門，或經年無人跡，諸賢何為臨肯之？」留三日，始送出山。凡在彼所見數百人，其少者亦尨眉白髮，略無小兒女曹。後不暇再往。（右三事皆關壽卿說。）

　　孫鬼腦

　　眉山人孫斯文，文懿公抃曾孫也，生而美風姿。嘗謁成都靈顯王廟，視夫人塑象端麗，心慕之。私自言曰：「得妻如是，樂哉！」是夕還舍，夢人持鋸截其頭，別以一頭綴項上。覺而摸索其貌，大駭。取燭自照，呼妻視之，妻驚怖即死。紹興二十八年，斯文至臨安，予屢見之于景靈宮行香處，醜狀駭人，面絕大，深目倨鼻，厚唇廣舌，鬢髮鬅鬙如蠆。每啖物時，伸舌捲取，咀嚼如風雨聲，赫然一土偶判官也。畫工圖其形，鬻於市廛以為笑。斯文深諱前事，人問者，輒曰：「道與之貌也。」楊公全識其未換首時，曰：「與今不類。」蜀人目之為孫鬼腦雲。

　　閬州通判子

　　閬州通判之子，數遣小兵貨物於市。嘗持象笏至富民家，民詰之曰：「此吾家物，汝從何得之？」兵以實告。民入索篋中，果不見，證其為盜，執而訟於官。時同郡數家被盜，所失財物甚眾，立賞跡捕，莫能得，及聞是事，皆詣府投牒。吏就鞫問，其對如初。郡守韓君以語倅，倅心疑其子，潛入書室，見所陳衣服、器皿、玩好，皆非己所有，大駭。呼問之，以竊對。父震怒曰：「吾不幸生子而以穿窬為罪，世間之辱，何以過此？」命擒縛送府，子殊無懼色。守以美言誘之曰：「吾與汝父同寮，當為汝地。但還諸人原失物，必不窮竟也。」遣兵官監詣其室，盡取所藏。子具言某物某家者，某物某家者，乃各以付失主。但餘皮襪一雙，無主名。子再拜豤請曰：「願以見賜。」守問何所用？對曰：「頃登子城，見此物在城下，試取著之，便履空如平地。自是入人家，白晝亦不能覺。」守益不信，還其襪，且驗焉。子欣然，才著畢，騰升屋端，了無滯礙，其去如飛，竟失所往。予婦侄張寅為臨桂丞，聞之于靈川尉王琨。琨雲：「此近年事，不欲顯其姓名，特未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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