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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夷堅乙志卷第九(十事)

  胡氏子

  舒州人胡永孚說:其叔父頃為蜀中倅,至官數日,季子適後圃,見牆隅小屋,垂箔若神祠,有老兵出拜曰:「前通判之女,年十八歲,未適人而死,葬此下。今其父去而官於某矣。」問容貌何似,曰:「老兵無所識,聞諸倡言,自前後太守以至餘官,諸家所見婦人未有如此女之美者。」鬍子方弱冠,未授室,聞之心動,指幾上香火曰:「此亦太冷落。」明日,取熏爐花壺往為供,私酌酒奠之,心搖搖然,冀幸得一見。自是日日往,精誠之極,發於夢寐,凡兩月餘。他日,又往焉,屋簾微動,若有人呼嘯聲,俄一女子袨服出,光麗動人。鬍子心知所謂,徑前就之。女曰:「無用懼我,我乃室中人也。感子眷眷,是以一來。」胡驚喜欲狂,即與偕入室,夜分乃去。自是日以為常,課業盡廢。家人少見其面,亦不復窺園。唯精爽消鑠,飲食益損。父母竊憂之,密以扣宿直小兵,雲:「夜與人切切笑語。」呼問子,子不敢諱,以實告。父母曰:「此鬼也,當為汝治之。」子曰:「不然。相接以來,初頗為疑,今有日矣,察其起居上下,言語動息,無少分不與人同者,安得為鬼?」父母曰:「然則有何異?」曰:「但每設食時未嘗下箸,只飲酒啖果實而已。」父母曰:「俟其複至,使之食,吾當自觀之。」子反室而女至,命具食延之,至於再三,不可,曰:「常時來往無所礙,今食此,則身有所著,欲歸不得矣。」子又強之,不得已,一舉箸,父母從外入,女矍起,將避匿,而形不能隱,踧踖慚窘,泣拜謝罪。胡氏盡室環之,問其情狀,曰:「亦自不能覺,向者意欲來則來,欲去則去,不謂今若此。」又問曰:「既不能去,今為人邪、鬼邪?」曰:「身在也,留則為人矣。有如不信,請發瘞驗之。」如其言破塚,見柩有隙可容指,中空空然。胡氏皆大喜,曰:「冥數如此,是當為吾家婦。」為改館於外,擇謹厚婢服事,走介告其家,且納幣焉。女父遣長子與家人來視:「真吾女也!」遂成禮而去。後生男女數人。雲今尚存,女姓趙氏。(李德遠說,忘其州名及胡氏子名。)

  欄街虎

  趙清憲公父元卿,為東州某縣令。有婦人亡賴健訟,為一邑之患,稱曰「欄街虎」,視笞撻如爬搔。公雖知之,然未嘗有意治也。會其人以訟事至廷,詰問理屈,遂杖之,數至八而斃。即日見形為厲,行步坐臥相追隨不置,雖飲食亦見於杯盤中,公殊以為苦。既罷官,過岱嶽,入謁,女鬼隨之如初。暨登殿,焚香再拜,猶立其旁。公端笏禱曰:「元卿受命治縣,以聽訟為職。此婦人自觸憲罔,法當決杖,數未訖而死,邂逅致然,非過為慘酷殺之也。而橫為淫厲,累年於茲,至於大神之前,了無忌憚。神聰明正直,願有以分明之,使曲在元卿,不敢逃譴,如其不然,則不應容其久見苦也。」禱畢,又拜而起,遂無所見。(趙公之孫恬說。)

  李孝壽

  政和二年,李孝壽為開封尹,以嚴猛居官,輦轂之下,無敢議其政者。有遊士寓汴河上逆旅中,暴得疾,惛不知人者累日。忽灑然醒,問人曰:「大尹安否?」曰:「無恙。」曰:「是將死矣。」因言:「病中憒憒,見壁間隱約如一門,久而愈明,金鋪朱戶,高明伉爽,不覺身在門側,排闥而入,庭廡宏麗,類好官府,而寂無一人。徘徊甚久,聞堂上樂作,其聲漸近。女妓數百人,自屏後出,各執樂具,服飾甚都,擁金紫貴人,乘涼輿,徑至廳事,絲管競作,喧轟動地。貴人就坐,女妓環列左右,忽拊掌一聲,悉變為牛頭阿旁之屬,奇形醜貌,可怖可愕。所坐之榻,化為大鐵床,向來金石絲竹,皆叉矛鑽鑽物也。百鬼爭進,剝其衣碎之,屠割焚炙,備極慘楚。號呼宛轉,不可忍視。如是移時,又悉拊掌,則鬼複為妓,床複為輿,叉矛複為金石絲竹,貴人盛服如初,奏樂以入。吾身進退無所向。獨往廡下小室宿焉,不復知昏旦。度如一日許,所見複然,如是者三,漸玩習不甚懼。稍從旁觀之,一鬼忽顧曰:『汝為何人,輒至此?將累我。』逐吾使出,且闔其戶,因得複生。所見貴人,乃尹也。」時孝壽猶無恙,已而有疾,遂改提舉醴泉觀,才一月果死。方孝壽治京師,尤留意奸盜。有白馬甚駿,將入朝,為人竊去。散遣邏者,伺諸城門。閱五日,或榜於門曰:「白馬已染成烏馬,今行千里矣。」蓋盜既得馬,黔其皮鬣,乘以出,故不可捕。明年,濮州諸李遣信致餉,發其篚,馬皮在焉,奸猾能玩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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