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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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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有邏卒高二者,性嗜酒。醉則仗一白梃,行歌於巷。以其端有鐵,堅銳下曲,狀如重喬之矛,謂之曰鉤,夜巡者恃以捕盜之具也。一夕,夜甚深,高二又酕眗,持鉤出。過一家,燈猶未燼,諦觀之,則某人之室,新婚未久也。二心偶動,屬耳于垣,聞婦與夫語,其聲甚低,而狎昵之狀可想。二不覺大動,籌思無可與者,遂挹怏而前。旋見一人,蠕蠕然行,來甚蹇緩。 迫視之,衣裝約略可辨,婦人也。竊意深夜獨行,必非良家,似猶可挑。乃尾之,徑入一巷,有蓽門甚低矮,婦即側身入內。二猶不敢肆,屏息伺之。俄聞群兒嬉戲聲,見婦皆依依孺慕,似無壯夫,心乃安。窺有短垣,因逾焉。婦即叱問伊誰,二乃依鉤於壁,突入其室,曰:「高二也。」婦驚詢曰:「以鉤來乎?」二笑曰:「鉤誠有之,已植於牆下。」婦乃巧笑承迎,若不峻拒,惟日:「稚子輩未免擾攘,請君與妾升此屋。」 二欣然從之。既登,果甚平坦。婦即解衣先臥,二撫其肌,絕豐膩。而近就之,若抱甕,若擁腫,頗不可耐。然在饑渴之殷者,殊不計此也。為歡良久,甚愜素心,而宿酲未醒,遽擁之酣睡。及寤,似有人語曰:「此高二哥之物也,胡為乎在此?」又有人怒曰:「此偷兒欲盜予之小豝,故以鉤致之。豈高二哥而亦為此?」既而嘩曰:「是果高二哥矣!未見其人,反見其衣矣。」 二乃大駭,張目,則旭日滿天,己身臥於人家圈上,蓋豢豕之牢也。俯而窺之,有彘母大且百斤,齁然假寐於牆角。己之鉤,實在焉,不覺大驚。而身無寸縷,羞澀不勝。幸衣猶在側,取著之,赧然而下。初主人見其為二,且形狀如狂,亦愕然。呼而與語,其儕二人亦先在,爭詰之,二實內怍,不能言。惟語主人曰:「是豕老矣!不烹之,將為妖。」眾始悟其與豕為好,不禁大笑。二竟不顧其鉤,匆遽而遁。翌日,主人果烹此豕。二夢前婦欣欣而來,謂之曰:「賴君片言解脫,今得轉輪為人矣!」二驚覺,始舉以告人。聞之者,莫不捧腹也。 外史氏曰:孟野之歌曰:「既定爾婁豬,盍歸我艾豭。」二既以身為艾暇,則婁豬不難定矣。第恨主人當時誤從一言,徑投之鼎鑊。不然,子朝方來,南子未老,其所生又必有異矣。惜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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