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訒庵偶筆


  ——新安汪□□

  孝感縣一婦,不孝于姑,雷下擊之。婦急以血袴蒙頭,雷為所厭,歘然墜地,形如鷹而稍大。其家以香湯沐浴之,奉於香火座上。雷仍自褫其翅羽,其家又為作法事,一旦風雨飛騰而去。此婦自以為得計,每出入必挾血片自隨,一日河邊漂衣,天無纖雲,忽聞雷轟,婦已斃矣。

  [張山來曰:鬼神之屬,類惡污穢,污穢之取惡固宜,但往往偶一相值,即不能運其威靈,誠不可解。我若為雷神,則以柳下惠「爾焉凂我」之度量,效皋陶「執之而已」之用法,並行不悖,亦何不可?]

  康熙癸醜,上海縣有人以假銀買豬三十六頭,又有他人以錢四百託買一頭,同載入舟。俄而疾雷揖篷轟擊,三十六頭,一時皆斃。獨一頭無恙。則用錢所買者也。賣豬人以假銀買賣,為人所執,訟之於縣。縣官詰之,供雲:「實系賣豬得來,非某假造。」官問:「汝識其人否?」曰:「買豬人雖識其貌,不識其住處。而載豬之船,現在郎家橋。」於是押同舟子物色其人,果獲之,縣官痛責枷示焉。

  [張山來曰:雷所擊者,不孝與用銅為多,而光棍不與焉,則何也?吾非謂不孝與用銅不當擊,只以光棍為更當擊耳。雷之不及光棍,殆亦畏之耶?抑多而不勝擊邪?]

  高懷中,業鱔面於揚州小東門,日殺鱔數千。一婢憫之,每夜分,竊缸中鱔,從後窗拋入河,如是積年。一日面店被焚,婢踉蹌逃出,為火所傷,困臥河濱。夜深睡去,比醒而痛減,火瘡盡愈。視之,有河中污泥,堆於瘡處,而地有鱔行跡,始知向者所放生來救之也按醫書:河底泥,能塗湯火傷。高感其異,遂為罷業。及拆鍋,下有洞穴,生鱔數石盤其中,盡舉而縱之河。

  上海朱錦,初投潘尚書為家人。後其子遊泮,入謝於公。潘曰:「汝子已系朝廷士子,可以門生禮見,勿複作主僕觀也。」即檢其靠身文書還之。朱不勝感激,曰:「荷洪恩,須當報效,庶慊微心耳。」潘曰:「我富貴已足,何賴於汝?」朱懇請不已。潘沉吟再四,乃曰:「現今文廟圮壞。汝能修葺,賢於報我遠矣!」朱即獨力營繕,頗稱華煥。此事已過百餘年,人亦無有憶及之者。順治己亥科,會元朱錦亦上海人,官翰苑,至康熙壬子歿。臨卒時,文廟正樑,年久朽壞,亦以是刻崩殞。視其建造之姓名,即朱錦也,始知會元乃其後身。事詳《上海志》。又縉雲鄭賡唐,天啟丁卯孝廉,亦以儒學為兵火所毀,躬自督造,晨夕不輟。其子唯颺、載颺相繼登進士。今人唯知崇飾寺觀,以希冥福,而於幼所誦法之聖人,反秦越視之。抑知東家氏之靈爽,固若是其彰彰也乎!

  [張山來曰:此事若論功,當以潘為首,而朱次之,豈為潘已富貴耶?至於不報前之朱錦,而報于百餘年後之同名者,則又何也?]

  儀真孔姓者,于荒年購得《孔氏家譜》,遂詣縣冒陳聖裔。時值變亂之餘,聖胄散落,縣為申請,得補奉祀生,遂於家安設聖位。然其人無行,淫人之妻;夫死,遂娶為妾;而己妻亦有淫行,鄉里薄之。鄰有塾師,夜夢一儒者乘車,上豎一旗,題曰「司馬牛」,弟子從者甚眾,皆頭帶包角巾罩於髻上,方項有帶者,語塾師曰:「來日此處有事,汝當避之。」覺而駭甚,如言避去。至午後,火發,孔姓者從外奔歸,見火勢尚緩,亟入,欲攫其譜。甫進門內,火忽四合,夫妻遂焚死。

  [張山來曰:此事予猶及見之。然亦此人不肖,故遭此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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